还凶,两人躲在楼梯的角落,你哭完我哭,真跟过去被劳改似的。挂了电话,两人一同往回走,谢影说,我妈可担心我了,从小到大她没离开过我,我没离开过她。我爸都说,我妈是把我系在裤带才敢出门的那种。
晚上惊雷四作,吓得女孩子们慌作一团。杨老师披着衣服来看望女生们,说你们别怕,要下雨了说明是好事,明天就没有这几天这么热了,能降温,但是也要注意保暖别感冒了,大家互相照顾着点同伴。杨老师头一回收敛了凶巴巴的性格,如慈母般温暖,这叫石柔感到有些安慰。她甚至还特意绕到石柔的床边,捏了捏她的被角,说这被子不冷吧?石柔还没说话,一声霹雳般的响雷在女孩子们耳边炸开,大家都尖叫起来。
兴许是军队远在郊外,野地空旷,树木稀少,因此打雷的声音特别地大。石柔望着外面一圈一圈的雷声和簌簌而下的倾盆大雨,跟谢影说她有点害怕。谢影侧头看着她说,我也害怕,我们拉着手一起睡能好些。于是两个女孩子就十指扣着紧拉在一起,这才敢在闪电刺刀般的挥舞和惊雷尖利刺耳的咆哮中睡过去。半夜石柔醒来,发现她跟谢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撒开了,她又感到一阵心慌,赶紧又拉上对方的手,这才重又安然入睡。
第二天由于雨势过大,训练取消。大家都高兴得跳起来,由于没有事情可做。于是各班都组织朗读这几天学生写的优秀军训日记。一个班的孩子们把杨老师围在中间,杨老师脚边摞起高高的一沓五颜六色的日记本。石柔没想到第一个读的就是她的日记。十多年过去后她再也想不起来当时被杨老师朗读的那篇日记都写了些什么内容,日记本又被她随意堆在哪个角落,但她清楚记得杨老师对她的那篇日记大加赞赏,说完全写出了军训新生的真情实感,描述非常生动,几个比喻颇有大家风范,而且表现出一中新生的不屈不挠坚韧挺拔吃苦耐劳的性格特质。
石柔日后一想起杨老师就她的那本日记对她品格表示出的称赞就止不住地发笑。其实她最讨厌吃苦了,她几乎柔弱不能自理,但迫于各种各样的危及和现实总还故作坚强似的能撑一撑,什么不屈不挠的品格,不过是最后她在日记本里加上的几句政治正确的造作矫揉罢了,其实她特别想对这场大型阴谋论般肆意折磨人的军训破口大骂,并且振臂高呼她再也不愿意吃任何苦,她只想吃口袋里藏着的那几只甜甜的白馒头。但无论是家长、学校还是社会总这样那样地要求他们吃苦,仿佛他们不吃苦就不配为人一样,真是怪事。
还有,石柔同学一看就是博览群书,还引用了《红楼梦》的诗词。杨老师继续端着石柔的日记本大夸特夸,石柔,你来告诉大家《红楼梦》里的金陵十二钗都是谁?
石柔还沉浸在杨老师的温柔乡里不愿梦醒,这下一下子惊醒了。她扭扭捏捏极其不自然地在自己浅薄的印象里搜肠刮肚。黛玉、宝钗、四春、妙玉……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横竖还少一个人。杨老师和蔼可亲地提醒她,是香菱对吧,是香菱。啊对,是香菱!石柔也兴奋地喊了起来。围坐在一起的同学们都频频点头,同时惊讶于石柔能记得住十一个陌生女人的名字。十多年后石柔怀里抱着白色的康乃馨,前去家乡市区内最好的精神病院探望杨老师的时候,接待的护士冲她摇摇头说,病人现在情绪不稳定,不想见任何人,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想跟病人说的,我可以帮你传话。石柔的眼神黯淡了,她将鲜花递给护士,说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不见就不见了。走下几步台阶,她又折返回去叫住抱花的护士,说麻烦你帮我带个话吧,就跟她说金陵十二衩里没有香菱,她是副册。护士对红楼梦不熟悉,有些疑惑地让石柔再跟她说一遍,石柔在问诊处撕下一张纸把这句话写在上面,别在康乃馨上面,纸条飘洒洒的,像只蝴蝶,也有点像杨老师带他们合上教育部指定教材让他们拿出作文本写诗的那个下午。石柔曾经跟谢影说,她最喜欢一天的最后上语文课了,这样无论上数学课因为算不出题来哭了多少次,上英语课因为开火车回答不出问题挨了多少骂,她都能靠着最后的一堂语文课治愈自己,得到一种充实而满足的真正的快乐。三哥虽然把她从小欺负大,但在这一点上确实没骗她。
石柔忧伤地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仿佛依然听到杨老师在她耳边说,对着她们所有学生说,今天不上课,我们来写诗。她在讲台上微微笑着,像暗夜里一束烛光。今天写诗的主题是,《红烛》。取自闻一多的红烛,红烛啊!你流一滴泪/灰一份心/灰心流泪你的果,创造光明你的因……石柔泪流满面地想着,所有语文课都不会再开了,下课铃一打,这世上再也没有语文课了。
石柔擦着眼睛,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她以为是护士,以为杨老师回心转意想要叫她回去了。她回头却看见是谢影,她也抱了一束粉色的康乃馨。呀,我就猜你今天会来?已经看完了?没有,石柔跟她说,她不太想见人。哦。谢影有些失望了叹了口气,然后说,你等我一会儿,待会儿捎我到公交车站。
石柔还是骑着从初中骑到高中的那辆小破车,后面载着谢影。谢影向来谨慎得过分,连坐慢悠悠的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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