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妈怎么能像我?”
林敬槐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自己基于叶应的想象力而诞生的形象究竟是什么模样。他毕竟是个人,听着自己的爱人嘴里说出“你对我的吸引力其实全靠我的想象力”这种话,根本无法轻易释怀。
叶应离开家了,林敬槐便有了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坐在落地窗前的那张沙发上,视线无法在对面的自己身上聚焦,只看着玻璃上显现出来的空荡荡的家,努力思考,自己在叶应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耗费许多时间,也不得其解。
直到急性阑尾炎疼得他无法压抑呻吟从唇瓣间泄露出来,可他依旧耗在沙发上想要等着症状更严重一些,疼痛更让他无法忍耐一些,心里还想着要借此引诱叶应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叶应喜欢的是那个坦荡磊落,绅士得体的他。
而不是现在这个,和叶应愈发靠近了,又愈发像叶应的他。
想明白了,林敬槐这才收拾着去医院。
他独自挂号做了检查,最后在诊室里,医生告知他手术必须要有家属陪同。
可他没有。
他浑浑噩噩像是在说些胡话,其实脑子里还想着不知道应该如何告诉叶应,叶应喜欢的林敬槐其实一直是假的,是他伪装出来的。
远一点,从少年时期开始,他便是虚假的善于伪装的,卑劣的人。
可这话他应该怎么和叶应去说呢?说你本来喜欢的就不是我,而是一个泡影,是我的表演和你的幻想加诸在一起,我们双方共同努力塑造出来的假象?
这种话他要怎么对叶应说?他怎么能给叶应真的放弃他的理由。
手术结束在医院住了一周,叶应一直没有出现,林敬槐却难得的有些庆幸。因为手术的时候,他躺在台面上细细感受着麻药进入身体的疼痛的时间里,他久违的想起来自己和叶应第二次见面。
在叶家,他被父亲推着往里。那年他十六岁,已经成长到完全能够感知这个世界了。
而在上叶家的门之前,他眼睁睁看着曾经也是家里的脊梁的男人在一周之内就变得形容枯槁了,那双说起未来总是格外明亮的眸子遍布血丝,里头满是哀求。
父亲一开始是只是向他道歉,说自己没用,没能挽救公司,也没能为病重的母亲寻得好的医生。说着说着便抓着他的胳膊身体下滑跪了下去,跪在他面前求他,求他救救母亲。
说实话,林敬槐觉得荒唐又无助。他十六岁,明明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可父亲那样哀求他救救母亲,像是他真的有办法却没有用出来。
他气恼,心里还堵得慌,可父子两个没能说开,他便被带着去叶家了。
就算是十几年前,许多消息上不了新闻,但世人心里也多是明白的。林敬槐偶然听说过,叶家的长子叶清有些上不得台面的糟糕癖好,去年还又玩死了一个。
那时候他听着还觉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没想现在他就被送到叶家门前了。
那是栋古朴典雅的宅子,地处城郊,格外幽静。他与父亲一道进到客厅里,叶清带着兴味的审视的眼神像是毒蛇一样沿着他的脚腕往上钻。他咬着颊侧软肉竭力忍耐着颤抖,听着父亲在叶清面前不断说些好话,又拉着他往前让叶清可以更近的看他。
那种令人作呕的眼神黏得他更紧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呕吐出来会不会逃过这一场。但他又忍不住想,逃过了又怎么样呢?逃过了就回家去,回家守着母亲,看着医生拒绝救治却毫无办法,然后这个家就彻底没了。
留下的话他的家还能有两个人呢。
他就是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看见了站在二楼撑着扶手的叶应。
那是双淡漠的眸子,但站在高处盯着他的时候,林敬槐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扒光了。
他的脊梁在身体里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那种响声他曾经听过的,在母亲的病房里,在深夜,从母亲床边跪着哭泣的男人身上传来。
但那天他坚持住了,他被年少的叶应瞧着,没有低头,也没有回避视线。于是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逐渐有了实感,充满兴味。
之后叶应与叶清在书房里大闹了一场,结果是叶应站在了他面前。
“我把你买下来了!”
漂亮的少年脸上还顶着个巴掌印,格外显眼,但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很骄傲似的扬起了下巴。
但林敬槐应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躺在病床上的林敬槐没能对罗松扯出个笑来,他实在已经累极了,“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喜欢我呢。”
碎得彻底的尊严在同龄人面前才真的是无可遁形,但凡是长者是强者,他都可以安慰自己是自己无力抗争无法辩驳无能为力。
可就那么巧,站在他面前的是叶应。
“你说他真的不明白吗……”林敬槐转头,终于瞧着罗松了,“如果是他幻想中的我,永远不会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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