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清昼肝胆俱颤,耳边嗡嗡地回响着嵇令颐说的话:“你以为,在他们眼里权贵布衣的命一样值钱吗?你以为你侍奉的未来天子又是如何心性的人?”江边风大, 卷着波涛从远处荷荷滚来,狂澜拍打在船身上击出怖人巨响,那几个女童被晃得颠颠仆仆, 在箱子里东碰西撞。天色暗下来了, 几朵厚重的云像巨大的密织棉絮, 把日轮一遮, 方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立刻被挤出了锌灰,沉沉得仿佛压了数十丈下来。蔺清昼心绪难平, 他终于知道嵇令颐为何今日把驿站的事暴露给他, 让他以为自己触及真相, 再让他亲手撕开腌臜的遮羞布。他知道了她已经将手伸至水驿,所以这艘货船将会运至哪儿她才一清二楚,犹如盖棺定论般让他难以再为太子解释点什么。或者其实这次的漕运东家就是她的老熟人,因为她选的那个宅子周边全是商贾,也许早早就熟知, 趁着这次机会与他们再联系上了……蔺清昼如同立在空荡荡的空中楼阁, 画皮一样锦绣辉煌的外表内里却是虱蚤横爬,要不就不听、不闻、不说、不看, 忍受他呕心沥血只为了一架腐烂空心的黄金椅的真相, 要不就在这四处漏风的楼台上纵身一跃, 也许会摔得浑身碎骨,也许会柳暗花明。皇恩驱策,躬身圣贤书, 忠君主,敬春秋, 效天下。死无可惧,可惧的是文人觉得君不为君。他知晓皇权更迭时总有牺牲和阴谋,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合格的统治者总是不择手段,肮脏、沾满鲜血、戴着信义的面具做一些暴力,无所谓伦理道德。他都知道,可今日看到这几个女童时还是心神俱颤,悲不自胜。他在那一年的花楼狎妓案中没有保下壹拾贰位孩童,只因天子要给天下一个交代,又要保下三皇子的声誉,于是一路清洗各方官卒后止于皇权,清洗权力本就是为了巩固顶层权力,一层一层,任他八面威风,出事后也不过是上一层推出来的弃子。那些女童自然是第一顺位被处理的。彼时他还在为了太子被囚于东宫一事停驻于王都,皇后见他为了王储之事躬亲尽力,曾托人求他“投隙抵时,及锋而试”,他还未解其意,红楼便走水坍塌了。事发时连连把手上的公务一放匆匆赶回去,那女童已经一个不剩全葬在坍塌的废墟中,成了最鲜艳又最浓稠暗色的血红。即使他的耳目告知了这十二条命是人为,可所有人都三缄其口,只因坐在龙椅上的和出事的人要求这样。蔺清昼在那片废墟前、在围满的百姓的声讨声中对着还未洗净的暗红色土地屈膝长跪,请辞官位不再职守江南,走前最后一件事是在红楼的原址上建了一间女子学堂。
这一跪纾解了所有的唾面怨声,在大清洗后最后出来的是高风亮节的蔺相,是体恤百姓、披肝沥胆的蔺相,是门生无数、广结善缘,谁人见了都要恭声喊一句先生的蔺相。上至朝廷下至百姓人人都在挽留他,他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他人仿佛在这件事中退场落幕,而后太子保住了储君之位,三皇子下江南历练,一切重归风平浪静,无人伤亡。太子与皇后谢其打消了天子废储君的打算,三皇子和嘉贵妃谢其身先士卒,将事情“轻轻揭过。”无人伤亡,那些蝼蚁的命,算不得人命。蔺清昼万万没想到,换了场景,换了时间,换了地方,噩梦缠身犹如故地重游,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嵇令颐,她还真是个出色的医官,一针见血,打蛇打三寸。难怪今日不惜暴露那么多筹谋就为了带他来江边。蔺清昼见那些官兵道尽途殚还在挣扎,想着当务之急是把孩子先接下来,那些船员也一并带走问话,看看下家是何人,究竟有没有冤枉了太子……他抬腿正欲上前,身后马车一顿乱晃,依稀可闻有人足尖乱踹在车厢内壁发出的“咚咚”声。他脚步一滞,回头低语,也是承诺:“你安分点,此事既然摆到了我面前,我便不会坐视不理,你想要的一个说法,我自会给你。”里面又是“咚”的一声巨响,气急败坏的样子。蔺清昼微微一顿,居然有些志弱心虚地下意识往赵忱临那儿看去一眼,见其已经上了船在挨个点卯查看,还指令手下从箱匣中割了些葛布给那些女童裹身。他静默一瞬,还是冲车夫抬了抬下巴,示意其将马车往后退一退。辐辏一滚,车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人群后。嵇令颐确实气闷,蔺清昼本不打算带她来江畔,而是想把她先转移到知府衙门看管起来,还是她口口声声据理力争地表明不跟着他她便会死的悄无声息,这才恐吓住了人。原本想着到了江畔就赶紧去找赵忱临,那她便可功成身退,既在蔺清昼心里参了太子重重一笔,又能保住自己的自由身。可一出正堂蔺清昼就说云层浓厚,许是要下雨了,暗示她该把地上晾晒的药收起来。她倒也没多想,见蔺清昼的扈从帮着收拾,自己也蹲下了身收拢薄布。谁料才刚背对着人,后颈上传来一击剧烈的疼痛,她连声音都没发出来眼前便是一黑。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lt;a href=”≈lt;a href=≈ot;52shuku/”≈ot; tart=≈ot;_bnk≈ot;≈gt;52shuku/”≈lt;/a≈gt; tart=”_bnk” css=”lknten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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