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腾僵直地昂起头来,剑眉紧蹙,只见他那张清隽的面目上,生生斜横着一条不浅的刀伤,触目惊心,显然是新割的,且刚刚止血,血痕尤鲜艳:“臣贺兰腾以性命担保,赫连骧绝不可能叛国,求太后明察。”
割面礼,这项嵬然部族的丧俗,用于亲属上辈,圣人头领,是族人表示孝心和哀悼之意的最好方式,以流血的形式表达悲痛,源于部族千百年来对血的狂热信仰,慕容迦叶当然也曾是其忠实的实践者,她瞧见那伤口,心中狠狠一疼,自己脸上的刀疤仿佛也开始作痛。
慕容迦叶站起身来,欺近他,抬起他的下巴:“好一个眉目刚烈的诤臣,赫连骧有你这样的兄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贺兰腾垂泪不止,神情如丧考妣:“太后,臣追随赫连骧多年,他的为人,臣再清楚不过,您可知,军营之中,深夜时分,将士们枕戈待旦,衔着枚昏昏欲睡之际,赫连骧喊的都是您的名字!”
慕容迦叶先是一愣,心头上如同被沸水浇淋,沸水下行,却因整颗心固有的坚冰退却,她不禁悸栗着,绕着他,信步走了两圈,尖窄的下巴傲然翘着:“割面明志,以示抗议,想必鬼头风的其他将士也被你怂恿,和你一样做了吧?”
斡扎朵面做难色,低声说:“太后,禁军统领狄猛、五兵尚书尉迟昂沁、骁骑将军伊娄傲其、昭武校尉石破奴求见。”自不必说,这些人都是慕容迦叶秘阁的内臣,均是被她钦点可持剑上朝的几位武将。幼主党曾嘲讽说,这几人加起来是慕容迦叶的座下六犬。
慕容迦叶闻言,拳头紧握,径直出殿,只见那几个高大的武官并肩而立,各色朝服束着他们挺拔的身姿,个个眉宇之间都浮现悲戚之色。
珊瑚军首领都然忙上前告罪:“太后,几位大人来势汹汹,属下实在是拦不住。”
慕容迦叶:“上朝有政敌刁难,下朝又有心腹顶撞。”
“石破奴,出列。”
“太后。”那人燕颔虎颈、身长约九尺,躬身向前,他嗫嚅着,声音低似耳语,显然心虚不已。
慕容迦叶负手而立,前胸丘壑高昂,雪肤半袒,她微转眼白,透出股慑人的寒芒,压低嗓音道:“你品阶最低,我先拿你开宰,可好啊?”她身量本就较一般女子高挑,又立于阶上,颀长的身影如浓云荫蔽,令人望之生寒。
在距她裙摆半尺之遥的地方,石破奴登时跪倒在地:“太后开恩,我们兄弟几人可联名担保赫连骧无罪。”
“给我闹这么一出,”慕容迦叶忿然作色,“我看,我从前对你们的恩典太多了,你们男人,有时候就像犯贱的牲口,非鞭子抽打不可,敢拂哀家的意,蹬鼻子上脸!”
“太后,如今赫连骧谋逆之事,查无实据,贸然下狱,于礼不合!请太后收回成命。”
“你们也敢教训我了?哀家生平最恨别人质疑我的选择,敢阻我做事,你们他娘的不想活了?”慕容迦叶仰首踱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都然身前,“石破奴,你是怎么来的大燕,你讲讲,哀家怎么忘了?”
“臣为西凉赤罴军叛将,被俘之后,家小遭西凉朝廷抄斩,万念俱灰之际,蒙太后优待赏识,得以效力凤驾前,如获重生。”石破奴羞红满面,硬着头皮道。
“是了,”慕容迦叶突然抽走都然腰间所佩环首刀,通身兽纹,佩龙雀大环,挥之即泠然作响,她笑道,瞥向元璞,“难得仪刀又好看又中用。”她出手迅疾,如风驰电掣,令都然茫然,反应过来之时,刀早已出鞘。
石破奴避之不及,猝然间,眼前一道流星般的刀光,登时喉管断裂,他睁大双眼,眼波中含有浓浓的错愕,映着慕容迦叶的身影,他颓然倒地,死死捂住伤口,可没一过会儿就断了气。
手起刀落,慕容迦叶罗裙似火,她的金黄面具上被血珠喷溅,有种妖异的美:“诸位,就此打消求情之念,荣宠依旧,权柄不减,若仍死性不改,那就别怪哀家亲手送他去九泉下和石破奴作伴了。”
昔日同僚血溅明堂,其余四人无不骇然,然而看见珊瑚军的凛凛刀光,都瑟缩不语,拉着眼红执迷的贺兰腾纷纷告退。
殿中阒静,唯有火盆中的兽金炭默默燃烧,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微弱爆响,据说,这种炭由兽肉烧制而成,了无烟熏之气,能散发松枝的清香,而此时业已被腥甜的热血掩盖,慕容迦叶垂首低眉,见金砖光润似墨玉,借着那汪徐徐扩散开的血泊看自己的脸:“朵儿,你说,我真的是女罗刹转生么?”
斡扎朵拿起一件大氅,披在慕容迦叶肩头:“太后英明,石破奴根系极浅,死不足惜,您是天下至尊,生气是怒目金刚,高兴就是菩萨低眉,奴婢记得您说过,王者之道就是无情道,杀了一个敌国降将,何必挂怀自责?”
慕容迦叶长叹一声:“他从前对我说,他的命是我给的,我想拿,随时可以拿走,如今我就这么杀了他,他也是恨我的吧。”
“如果他是真的忠诚,知道自己的死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警示群臣,他也是愿意的吧。”斡扎朵答。
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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