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蒄往宁鸳那边看去,她正倚在门边,像攀在枝木上的凌霄花。她缓慢地直起身子,辩解道:“理一理你那头发吧,可怜见的,烧成这样了。我只是羡慕苏太太家里富足,没叫你跟人家打起来,我这都是无心的呀。”金先生就差把嫌恶写在脸上:“丢人现眼。”“好了,都别生气。”苏缃也觉得麻烦,往宁鸳那里递去一眼,又试探着去拉金萱嘉的手,“这几天事情本来就多,别横生枝节。萱嘉,这次我们不问你。”金萱嘉挣开她:“别这么喊我!”宅子里所有人几乎都围过来,金芳菲被吵醒,站在人群里大哭。金芍雪上前拉住金萱嘉劝道:“姐,你别闹了,明天我还要上学,爸和乔哥哥还有工作要做。”她这话像是提醒了金先生,他对着金萱嘉转转下颏,喝道:“回你房间去,别大喊大叫的。”他说着,又冲着哭个不停的金芳菲说,“把这个也带走,吵得我头痛。”金先生随意摆手道:“今天的事就先了了,等不忙的时候我再陪你。芍雪和芳菲都还小,现在该休息了。”金萱嘉气还没消,唐蒄拉不住她,她大喊道:“爸,她骂我,还骂我妈。你不能向着她,她不是真心对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发火有失身份,他就该沉稳平静地执掌生死。金先生说:“不要说了。听话,回你房间去。”“我不要!”金萱嘉指着苏缃厉声说,“她说我妈假清高,比宁鸳还不如!你让我怎么忘记这句话?”宁鸳别过脸去,宋迤按住金萱嘉的肩膀:“别吵了。”乔楼东也说:“哎呦,金小姐。我敢拿人格担保,苏太太她就算说了这话也是气上头了,不是有意的。”称病不见人的尚樵也出来凑热闹,她是苏缃那边的,自然帮着苏缃说话:“是啊是啊,苏太太不是有意的。”唐蒄晃进金萱嘉的视线里,请求道:“先回去吧。”她看着唐蒄,眼中观测到的世界复杂且含混。耳鸣声伏在人们的窃窃私语里,飞虫一样在她身边飘来飘去。金萱嘉推开挡着她的唐蒄和拉着她的宋迤,快步走了。好,真是好。所有人都跟苏缃站一边,无论是父亲,还是金芍雪,还是那个宁鸳,都想着苏缃说话。想起这些金萱嘉就想笑,也确实笑了,踢掉鞋子倒在床上。床铺软绵绵地被她压下去,在黑暗里看见窗外远处的灯火。今天的事没牵扯到妈,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楼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还是不肯露面,将大隐隐于市贯彻到底。如果她真是自己的母亲,就不该不闻不问,金萱嘉在被子里伸懒腰,想起陪金芳菲的苏缃来。
有人敲几下门,金萱嘉没回答,那人还是厚着脸皮将门打开了,和设想里一模一样。宁鸳身边没跟着红袖,半个身子探进屋子里来:“三小姐,还生我气吗?”金萱嘉不说话。她看见床上有个模糊的轮廓,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金萱嘉身边坐下,诚恳地说:“我在房里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言乱语,你就忘了吧。”金萱嘉侧躺着,不肯抬头仰视她,加上不太和善的语气有点像在冲宁鸳翻白眼:“你和苏缃说了什么?”宁鸳装傻道:“没说什么呀。”金萱嘉点了点她手上的手镯。“嗐,不就是这东西嘛。”宁鸳莞尔一笑,低头将手镯的锁扣解开,三两下从手腕上拆下来,说,“你不乐意看我收她的礼物,我就把这丢了,给你赔罪。”她作势起身,像要把手镯丢出窗外。金萱嘉立即坐起,飞快伸手夺过。手镯被她抢到手里,宁鸳含笑看着她,说:“这么讨厌苏太太,就别拿她东西呀。”金萱嘉沉默不语,她继续说:“你和宋迤她们在调查昨晚那杯酒,去找了杜高岐和尚樵。我建议你去看看苏缃,她家里囊括珍奇,屋子里藏着不少好东西。”52 ? 再追觅◎没有异议!◎屋子太大,走到门口拿报纸需要时间,送报员一般是先揿铃。铃声响起的瞬间,沉重的厚木门猝然打开,报纸还没来得及塞进信箱,就被唐蒄一把抓在手里。合上门后门铃声减弱几分,唐蒄躲在门后翻过卷起的报纸,不是她常看的那种。还有几封信,多数是寄给金先生,寄信人的名字都不算陌生,听过但没见过。身份从老师变成了传信的,都要归功于金芍雪近日犯懒不肯学琴。唐蒄猜她本来就不喜欢学音乐,是金先生想找个借口把她请到家里,就拿金芍雪来当挡箭牌。餐桌上又是众人聚在一起的早餐,唐蒄先把信交给金先生,今天他早来,信被他压在盘子底下。唐蒄送完信才回到专属她的末等座上,坐在宋迤旁边。今天吃的馄饨没有餐刀,唐蒄庆幸这不会让她再看到宋迤拿刀出来,要不是金萱嘉突然在外面闹起来无意间替她解了围,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金小姐今天反而晚到。她看起来是睡了个舒服觉,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像只鸽子般轻盈地从楼上飘下来,经过苏缃身边时抬手,将那个手镯落在苏缃的茶杯旁边。那镯子太有辨识度,众人都知道那是苏缃的。印象里宁鸳没在众人面前戴过,她昨晚跟红袖鬼鬼祟祟,想必苏缃临了了才打算跟她表表心意,昨夜给她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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