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蒄向关涯招手,看见她脖子上一圈银质的颈环。那东西是她身上唯一的装饰,唐蒄不由得多嘴问道:“这个真漂亮,是在附近的镇上买的吗?”“这是文珠化身的象征,是赫亚的遗物。”关涯抬手摸了摸颈环上的凸起,“也是庄壑的遗物。”宋迤别过脸去,还没说话就不想再听了。唐蒄差点咬到舌头,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用说这些。”关涯轻声说,“庄壑已经不在了,能胜任文珠化身的人就剩我一个,所以只能是我。”唐蒄为哄她顺心,立即奉承道:“真的吗?那太好了,你们这里是以成为文珠化身为荣的对吧?”宋迤靠在墙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关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只得提点道:“是,但前任化身庄壑尸骨未寒,即便我心里高兴,也是不能表露出来的。”唐蒄这才想起刚死了人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高兴,连忙道:“哪有,其实我们很惊讶的,吓都要吓死了,宋姨来之前还跟我说好吓人想快点回家。”她这个谎话太拙劣,拆穿了没什么意趣,宋迤便由着她胡说。关涯微微低头,说:“庄壑昨日离开前将一些事情告诉了我,二位是明白人,就不用我说出来了。”“既然是她最后留给你的话,我们又怎么能听。”宋迤听出她话里有话,丝毫不为之所迫,“关涯姑娘不必感到为难,如果不愿意转告,可以不告诉我们。”关涯与她相视片刻,说:“庄壑说她此前见过二位。”“见过我们?不是吧,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唐蒄瞪大眼睛,努力回想一阵,“她是在哪遇见我们的?”“这点她没有明说,但她能肯定曾与你们见过。我们都是文珠的孩子,暗中生出机缘理所应当。”关涯双手合十,又说,“你们知道她是因何而死的吗?”这还用问?唐蒄见宋迤没有答话的意思,就说:“她是淹死的啊。”她以为关涯疑心庄壑的死因,牵住关涯的手道,“关涯姑娘,庄壑以前是不是得罪过谁?她离开村子前有没有说过要去哪个城里、要见什么人?”关涯答道:“这是守庙人的职责,在赫亚定下的日子里前往丽江城中与赫亚旧日的家人相见。”宋迤也加入问话:“倘若她的目的地是丽江,死在北边湖里的几率不大。赫亚的家人素日待你们如何?”“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庄壑很早之前就预料到自己今日会死。”关涯将手抽出来,说,“每个人的寿命时限上天注定的,庄壑留在人世的时间耗尽,就该离去了。”
她说这话时声色肃穆安详,仿佛庄壑不是死了,只是去湖里洗了个澡。唐蒄不太能理解她这个反应,声音不自觉地低下去:“她知道自己会死?”关涯闭眼感慨道:“人就像一片落叶,有随风而起的时候,也有零落委地的时候。是起是落不过依赖有风无风,就不必为人生起落难过。”唐蒄犹豫道:“话是这样说,可你和庄壑一同长大,不知道一起经历了多少事,想起这些你就不会难过?”“庄壑临行前对我说过,今晚离去后她就不会再有回来的机会。但我还是和往常一样送她离开,”关涯笑道,“她只是回到文珠身边了,有什么可难过的?”宋迤陡然开口道:“溺水而死的人死前是很痛苦的,人在水中无法呼吸,水会通过气管和食道灌进肺里和胃里。脚下踩不到土地,越是下沉意识就越是模糊,意识模糊后吸入的水就会越多,遭受的痛楚就越大。”向来怕水的唐蒄听得脸色煞白,关涯藏在袖中的手也蜷了一下,宋迤没再多说,问:“庄壑死得如此凄惨,你叫我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关涯收敛了只持续一瞬的动容,立马又是平日里和煦的表情:“我是想劝二位宽心,侯先生对庄壑之死并不挂怀,希望二位不要因此萌生提早离开的念头。”“侯亭照不是无缘无故来找你,我们和他一道来,心里的想法也是一致的。我不像他那般动不动就拿东西做要挟,”宋迤转过身去,鞋跟磕得木地板吱呀作响,“但你若想请我们劝他收手,那还是别白费心思。”她抬脚就走,话是留给唐蒄的:“回去了。”唐蒄看了看怔住的关涯,还是跟上宋迤的脚步。她从后面拉住宋迤的手,好奇地问:“我没听懂,她还能把你弄得这么生气,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举动让宋迤想起小时候,她在很就以前也像唐蒄这样牵着老师问些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心头的怒气消却许多,宋迤说:“话里话外都不干净,不懂是好事。”照以前自己的秉性,老师敷衍作答后必定还要追问。唐蒄果然张嘴,宋迤打断道:“之前说要把这趟当做旅游,你在村里乱逛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好玩的地方?”话题被她带过去,唐蒄气得锤墙:“挨那个老太婆一扎,什么都记不得了。”她用力太大,担心锤坏这弱不禁风的木板,昨晚乍然起风,整座房子像要倒塌一样。唐蒄正好锤在前厅和后院连接的那堵墙上,厚得比四寸仍有余。唐蒄用手度量着墙体的厚度,说:“这堵墙做薄些应该不影响支撑,还能留出更多空间来。”宋迤轻轻敲了敲墙面,不像中空的样子:“这屋子的确不大对劲,我们待会儿去找那个木匠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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