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蒄听得十分投入,如临大敌地说:“那你第二天岂不是起不来?”“嗯。老师就趁着管事的打瞌睡,抱着我坐了一会儿——”宋迤拖长最后一个音节,向坐在身侧的唐蒄伸手,圈着她往自己这边靠过来,“就像这样。”唐蒄被宋迤引得贴近,靠在她的肩膀上。起初觉得有点太近了,都能闻到她身上染到的熏香味。唐蒄心里像踩在棉花上,又不好意思直说,只好问:“然后呢?”“在那里我与伙伴无暇顾及彼此,我好久没有被人这样抱过,”宋迤沉浸在过去里,握紧唐蒄局促地搁在膝头的手说,“我想起家里的父母,几乎要哭出来了,老师捂住我的嘴,因为不能让守在外面的人知道。”唐蒄悄悄地观察她的神色,试着说:“你的父母一定对你很好吧?你才会在睡不着的时候想起他们。”“我都快忘记了,”宋迤低头与她对视,无形的目光在空中触碰到,宋迤笑道,“想必是对我很好的。”她这么说像是假话,自己又不该多问。唐蒄不知如何作答,搓搓鼻子说:“被你这么抱着我也有点困了。”宋迤讶然道:“真的?”唐蒄撑着身子从她肩窝上移开,挂着笑揶揄道:“这个抱法是不是有魔力,被抱住的人就会困。”金先生家里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有人没想起问她的过去,有人把她的过去当做要挟把玩。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听她说起这些,宋迤本想就这么多说些的。但唐蒄说她困了,总不能逼着她听自己讲完。说到底,听她说以前的事也不是唐蒄的义务。宋迤将心头的惋惜擦得淡了些,说:“那我们也睡觉吧。”估计是那个怀抱真的有些魔力,当初自己也是那样睡着的。今夜来不及熏香,略微缺失一两天也无所谓。宋迤卸下耳环,两人状如往常那般躺下,月光从木板间渗进来,照在唐蒄枕边的纸风车上。宋迤在被子里挪了挪,不小心碰到唐蒄。唐蒄躲开,说:“你的手好冰。”“是吗?”宋迤收回手,唐蒄跟着翻过身来,顺势拉住宋迤的手,拉到被沿边低头轻轻呵几口气。唐蒄像做了好事等着夸赞般道:“这样就好很多吧?”宋迤没能道谢,唐蒄没多说,又躲她似的翻回去继续睡了。第二天起来时宋迤不在身边,唐蒄把连带着风车的纸环取下来,将宋迤的笔放回她的箱子里。睡觉时手放到被子外头,也有点冷。唐蒄迎着窗外没有暖意的阳光照了照,又给自己呼气暖手。她想到宋迤这时候进来肯定会问她为什么笑,便立马收敛表情下楼洗漱了。77 ? 锁重楼◎宋姨传声筒◎
玻璃窗关着,屋里的电灯光亮被玻璃上的几点雨水润湿。侯亭照站在书桌前,向金先生汇报情况。宋迤等在外面,这种时候她是不方便进去的。手里硬卡片似的电影票因她捏得太紧而发软,宋迤看一眼楼下摆着的钟,马上就要七点过半了。也是佩服侯亭照和金先生,总有那么多话可说。这也难怪,性格相似的人总是有话说的。侯亭照将关涯庄壑的事情说完了,目光落在站在推车后的人身上。那是他带去云南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傍上的金先生。侯亭照只怪自己不够眼尖,没发现这人的不臣之心。但效忠金先生才算臣,严格来说这人也算没做错。金先生示意那人松开用于密封坛子的布条,腥气刹那间涌出来,熏得他抬手扇风。金先生说:“这次去云南,你什么都没带回来。我听说这东西是仪式时必须用到的工具,你就没想过这东西上有什么玄机吗?”“这东西喝不得。”侯亭照睨着坛子里深黑色的液体,说,“你要是有心,叫别人来替你试。”金先生沉默几秒,说:“叫宋迤进来吧。”侯亭照给那人飞过去一个眼神,那人就低着头跟他走了。这两人出去后宋迤才进来,金先生仍是按着旧例问:“你和唐蒄去云南,在她身上发现什么?”宋迤说:“没发现什么。”在她脸上的表情里永远探不出是真是假。金先生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怪了,她是藏得深,还是什么都没有?我觉得唐蒄必定有问题,又找不出证据。”宋迤露了个笑,说:“兴许本来就没有证据。”金先生想了一会儿,像是找出个新的对付唐蒄的办法来,毫无征兆地说:“我打算让唐蒄从学校退学。”宋迤面露诧异:“为什么?”“她忙着学业,就没法替我做事。”金先生将手里的笔捅进笔帽里,他知道怎么笼住人,最好叫她除了在金家做事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到时要什么证据都好说。他看见宋迤手里攥着的电影票,随意挥了挥手道:“你今天要去见唐蒄,就顺便替我转告她吧。”宋迤退出门外,关门的声音咔一声,听不出是不是不满。跟唐蒄说不许她上学,百分之百要大吵一架,什么烂差事都丢给别人做。宋迤看一眼时间,该过去了。家里的车都由金先生差遣,她没什么可准备的,立即下楼出门拦车。正要绕到楼下去,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回头看去是许久不出门的金萱嘉,躲在拐角冲她招手。回来将近半个月,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宋迤也觉得稀奇,走过去几步闲聊道:“倒是很久没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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