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彩云摇摇头,意思是她也不知道。金芍雪突然夸张地叫起来:“哎呀,这写着爸的名字,她在诅咒爸。”“给我。”金萱嘉劈手把那个布偶从她手里抢过来,越看越生气,索性扬手丢开了,“我不想知道苏缃是几个意思,蒄姐为什么要跟着她?是我爸发现的唐蒄。”“是啊,发现了她却没有守好她,从而导致她跟着更好的人走了。”小彩云平静无波地说,“如果金先生最初没有利用唐蒄杀害侯亭照,或是没有在唐蒄无用的时候将她弃如敝履,想必她也不会被小姐带走。”金先生的声音屏风后传过来:“侯亭照有几次违背我的意思私自对唐蒄动手,这也是我指使的吗?”“是小姐指使的,唐蒄也不是没有猜到。”小彩云没露出惊讶,她像根木桩似的站着,说,“真可怜,只能在两个害过她的人之间选一个不那么讨厌的。”金先生话家常般问:“小彩云,怪我把你留在奉天吗?”“不怪。”小彩云冲他笑了笑,说,“金先生不愿意让我来,但我还是来了,这才是对不住您的。”金先生又问:“你们要宋迤?”“是督军要宋迤。”多亏来之前在车上思考过,小彩云才能像现在这样应对得宜,“金先生当年不应该收留金二少,若不是他金先生怎么会被排挤到离开北京?”金先生笑出来,宋迤远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看着他,倒觉得小彩云能一拳打在他脸上。金先生说:“是你们想赶尽杀绝,我不抓住最后一个能救我的人还能抓住谁?按照他们家的罪,放到有皇帝的时候就是要株连九族的。”“金先生,这不是你的错。或许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只是督军没有多少时间了。”小彩云看一眼宋迤,直白地说,“三少就在楼下,我今天能带宋迤走吗?”她没有动手把宋迤拖走的意思,金萱嘉却立即伸手拉住宋迤。她太担心宋迤一走,这个家就什么都不剩。宋迤像是被她这个动作攥住一样,她不想去苏缃家里,也不想被金先生关着。她侧目看向金先生,金先生是一副不可否定的表情:“不能,并且你们要记住了,宋迤只能留在我手里。”这话像刽子手的刀一样落下来,宋迤听他继续说:“还有那个唐蒄,叫她在苏缃面前当心些,别被人当成刀使了还不知道自己是帮了谁做事。”那个唐蒄交给她的布偶她摸都没摸,就被金萱嘉摔远了。这是唐蒄的开战宣言?她更觉得像是恶作剧。她感觉到小彩云的视线从她身上滑过去,小彩云说:“金先生不愿意人前讨论,人后的话我也不会同旁人提起。”
她更觉得房里的站位给她带来无尽好处,这是个暴露在宋迤、金萱嘉和金先生目光下的地方。她深深地鞠一躬,话是说给每一个人听的:“金先生,今天是李太最后一天留在家里的日子,我会一直留在这里,请您节哀。”142 ? 何处落◎对方正在忙◎往日里专往众人目光聚集处站的金萱嘉如今反而不想打眼,张罗着接待的人是她最不喜欢的宁鸳,跟着宁鸳掉眼泪的是金芍雪,小彩云拢着手在她俩身后站着。门口用竹竿支起一匹白绸布,辨不清面目的人熙来攘去。金萱嘉认识这些人,更坚定地认为这些人跟她母亲从没相见过,好像今天报丧的不是某个姓李的和他们有过几面之缘的女人,仅是金先生的某个太太。不怪金先生喜欢宁鸳,这种时候她最是得力,和李环露没有交集有什么关系?她照样哭得出声,照样能把为数不多的擦肩碰面添词加句变成和李太的惺惺相惜。有人握着手请她节哀,她更是伤怀,说出一长串希望李太往生极乐的吉祥话。金芍雪在旁边低着头,心中嘲讽宁鸳几乎是敲锣打鼓地向别人展示她有多难过。她最喜欢端架子,在只有几面之缘的人面前不能像宁鸳那样有失风度。金芍雪抬起帕子擦眼泪,也不像宁鸳那样长篇大论地诉说伤心,只是偶尔抽噎一下。中午时人少了许多,金芍雪抹干净眼睛去后厅找金萱嘉。她终于发现金萱嘉比她更好面子,就算在母亲的葬礼上也是不肯叫别人看见她脸上一滴眼泪的。佣人忙着给中午留下的客人准备午饭,金萱嘉独自坐着,像铺在桌上没有落墨的纸。金芍雪坐到她旁边,拧着帕子说:“真造作,宁鸳哭得跟死的是她妈似的。”金萱嘉望着远处没跟她玩笑,金芍雪把帕子晾在椅子扶手上,挪到她面前说:“你今天不出去?先生说下午五点钟是最好的时辰,爸就把下葬的时间提前了。”金萱嘉的眼珠子转起来,好半天才攒了点活人气。她问:“他是想把她埋在这里吗?”李环露原籍在甘肃,想把她葬在家里是不可能的。那就埋到金先生家所在的奉天?东三省如今那边乱得一锅粥似的,也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回去。人们提到身后事总会强调落叶归根,真正让金萱嘉恐惧的是她不知道李环露的家在哪里。有种刑罚是在脸上刺字,金萱嘉如同一个活着会跑会走的烙印,她很怕自己每次出现在母亲面前都是重新揭起她的伤痛。每次想到这里就会停下来,总不能进一步否定自己。金萱嘉不能再想,把注意力转到金芍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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