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又在公共租界乱扔垃圾、高声喧哗、辱骂他人,你的一言一行简直就是在侮辱上海市的市容,毫无素质可言,若不是我亲眼看见我还以为自己遇见的是一个市井泼妇,公然在大街上叫骂。”
朱红先是听见“乱扔垃圾”那一句话,默默从地上捡起了法棍,她持着法棍冷眼同言子笙对峙:“这是我花钱从面包房买来的法棍,可不是什么垃圾,要不是为了教训你这目中无人的家伙我还舍不得砸呢,另外,你说我高声喧哗辱骂他人,真好笑!明明是你仗势欺人无礼在先,我凭什么要忍气吞声给你让路?一名女子当着广庭大众被人羞辱,还要因为弱势与他人的非议把一切默认是自己的错误,吞咽下去,这不是自甘下贱吗。我维护自己的尊严,为自己发声又怎样,现在是新时代,谁规定了女子就该轻声细语温婉大度,什么时候保护自己成了没素质,这位先生,你又是何人,上海法庭大法官吗?还是女子大学的校长?你凭什么,拿什么标准来判断我是一位没有素质的女士,一个市井泼妇,要我看来你就是活该挨骂,有几个钱就把自己当成天王老子了吗,你无礼、猖狂自大,毫无绅士风度可言,这是公共租界!不是你家!我不是你的仆欧,更不可能忍受你的侮辱!”
她的声音清亮,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语速极快又节节逼近,声音一点点拔高,一时间让人插不上半句话,而当她一口气说完所有话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不知谁起的头开始鼓掌,紧接着,掌声越来越多,稀稀落落的。
朱红看着言子笙,眼见他的脸由错愕变为脸红、发青,到最后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像一只志气高昂的孔雀跌落水中,成了落汤鸡。
言子笙死死的盯着她的脸,嘴唇动了动,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也只扔下一句:“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争也争不过,更拉不下脸认错,为了泄愤转身用力了车胎一脚,又生气又变扭地开车走了。
朱红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撩起耳边的碎发,享受着胜利的掌声和周围女士敬佩的目光,有小点得意。
她吵架就没输过,真正撕破脸皮的时候比这战斗力还高,不过这次的对手还是要脸的,没有和她继续吵下去。
她还以为是什么刺头呢,结果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臭小子。
朱红扔掉了砸人的法棍,随便逛了两圈,去致和斋买了一份点心就回去了,上午的胜利扫去了她早起的阴霾,连去上班也没有那般厌烦,她坐在化妆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跳舞班子的两三个小姑娘聊天。
“我昨天去看电影,《风月佳人》,美国大片!里面的男主人公真好看,不是我说,西方人和我们长得就是不一样,两个眼窝都更深邃,我就喜欢那样立体的五官,太有男子气概了!”小桃红一边上妆一边说道。
“你就爱洋人。”夕月睇了她一眼,往脸上抹了胭脂,还没匀开,薄薄的一片红,“外国菜就那样香,比我们从小吃到大的豆浆油条馄饨都更好?”
“你不懂。”
“哼,我可不像你,看见个洋人的裤管子就走不动道了。”
小桃红涨红了脸,佯装要拿梳子砸人,朱红赶紧岔开了话题:“怎么不见刘丽珍?她今天还是不来上班?”
小桃红拿梳子的手一顿,和夕月对视一眼,两人扭捏了一会儿,把椅子拉近了凑到朱红身边,拿手虚掩着,悄声道:“怕是顾老板不让她来了。”
顾老板就是浮华亭的大老板,浮华亭开了几年,刘丽珍就在这的舞台上唱了几年,是顾老板一手把她捧成了台柱,一些小打小闹的事儿也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刘丽珍能有今天,都是托顾老板的福。
朱红挑眉:“怎么,顾老板也看不下去她那性子吗,上次她和陈公子分手,她那哭哭啼啼的样,休了两星期也没来唱歌,都是我和柳如眉、黄莺、赵梦露顶的班,台下人喊她出来唱,还得我们替她说辞,赔礼赔笑脸,大上海哪个歌舞厅的歌女有这样大的脸。”
夕月手疾眼快地捂住她的嘴:“嘘——你现在可不能这样说人家,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可是顾老板的身边人!”
朱红愣了一会儿,过了良久才消化完这个消息,她知道顾老板一直都在偏袒刘丽珍,可顾老板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刘丽珍给勾上,难不成顾老板口味奇特,喜欢不寻常的?
小桃红瞪圆了眼,手指上下比划:“前几天我亲眼看见的,刘丽珍唱完歌下台,秦文生就凑上去和她说话,顾老板本来还在台后看呢,马上就过去截人,三言两语把秦文生打发了,我正纳闷,想着顾老板这是要干嘛,结果顾老板就把刘丽珍拉到了舞台后,一扯帘布两人就亲上了,激烈的像是在打架。”
“当真?”
“我对天发誓。”
朱红想了想:“若是顾老板喜欢她,必定是不会再让她继续抛头露脸,怪不得她没有失恋也没来唱歌,看来今天还是得我和旁几个顶班。”
小桃红笑嘻嘻的:“姐姐你唱得好,不输刘丽珍,如果老板真不让她继续唱,你说不定就是浮华亭的新台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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