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冥冥,鬼啸雨。宫城在水的浸泡下,被绘成了古诗中的仙乡梦国。只是其中之人步入其间,就会惊讶发现,花容腐烂成泥,芳草连片冲散,九衢污泞,霉气熏蒸,似乎整片大地都被搅弄成一团狼狈的雾旋。城外的象群躁动不安,几次闯入了泼上土灰的城内。景元琦踏出了卧房,脚下的木屐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府上的男主人已多日未回,留她一人在府中闲庭漫步。府邸上的迤逦之境似乎又复生了。周季萌和她,一起铲掉了那些面容丑陋的花草树木。待最后一株扭曲生长的连理树被连根拔起,景元琦心头上的阴霾被驱散殆尽,她望着为她植新树的男子,胸中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她只是默念着,她要对他好。该好到哪种程度,她又不懂了,她该怎么做?不过谈及爱,就令她忆起一位反刍给她恨的故人。奚朱见。她偶尔会在闲暇时思考他的恨从何而来,毕竟他的名与字都带着红,她瞥见山茶抑或那几朵木棉,还有湖中泊着的红莲,都不免想起她被刺流下的血,和他左胸口被贯穿的剑。心肺俱裂,不过那时!也许他该恨她,毕竟是她把他进一步推向狼狈的境地,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他确实不识好歹。该说奚朱见有风骨,过于可笑,他如何在她面前谄媚,她还记得;要说他没风骨,可他给她来了一刀,自讨死路,又像是荆轲刺秦,最终壮烈得一败涂地。但周季萌是真正的君子,跟奚朱见这等小人完全不同。她该敬重他的,只是她在他纯挚的目光和百分百的顺从里,缓慢又迟钝品出了他的希求。他不是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而是要与她作恩爱眷侣,携手一生。她怎么回应……“殿下,臣得离开几日,无法陪着公主了。”周季萌站在她身旁,嘴角含笑。两人的裙襦拂合在一起,如两朵同枝长出、彼此依靠的异色花。他离她很近,她却未感到不适,任凭他把落日与凉风挡在身侧。景元琦整个人都融于他支撑起来的阴影中,获得稍许的安宁。又或许,她就是自黑暗的宫廷而来。昌元头一次感受到了不甘,难以启齿自己的往昔。该告诉他,那些丑陋怪异的物件存在的缘由?她那诡异得和谐的姐弟关系,他一旦知晓,会怎么看?隐秘,糜烂,堕落,一朵朵盛开又瞬间凋谢的无果之花,落于滔滔波流中。景元琦生了一点勇气,亦看着他,轻语:“我等着蔚卿。”这次……定不会如此可悲!周季萌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压下想要圈住她的手,低头看向身形单薄的女子,全然失却平日里从容应对的样子,“好……”——中宫昔日相伴的光景,都在公主与驸马的抵死缠绵中消磨殆尽。现今乃是十七年。皇室宗亲来看望病重的帝王,他却彻底失了年少时有的期待紧张。躯壳跳动的心,心口相通,言语全聚于唇齿,景令瑰再也无法向姐姐吐出或沉稳或轻佻的话语了。跟随叔伯和姊妹觐见景令瑰后,景元琦眼前不再是长大的帝王,而是那流连病榻的青年,那个人正捻起温和的语气,看似是平静回应着他的亲人们。总有滥情之时。曾经的瞋痴爱欲,已在空旷的殿堂数倍膨胀,露出熟烂的酸涩。宫室彻底寂静下来,徒留二人无言默对。不忍多看憔悴的弟弟,景元琦迟疑稍许,最终还是转身迈向门外。李贵嫔见皇帝捂住口猛烈咳了几声,还是急着开口,“陛下,留下昌元公主吧?”病榻前的景令瑰还保持着帝王的尊严,缓了一会,淡淡地说:“你退下吧。”“……诺。”病榻上青苔漫孳,生出冰凉凛冽的气息。他还没有死去,怎么竟如此萎靡不振?景令瑰想。叔伯的野心,让他心神难安;贵族的车马不于宫阙停留,只赴他一手扶持的周府与公主府。梦里,景元琦有时会笑嘻嘻地牵起他的手,亲密无间。她亲昵笑着唤他,阿归。要唤他陛下,皇帝抽出手,淡漠地回应。
朝堂天下,景令瑰是全然不管了的,他的感知已退化到婴儿的地步,不分昼夜,长醉豪饮,尽兴处不是露荒言,就是吐殷血,直令人操心。景元琦听闻幺弟的荒诞无稽,也赶到他的行宫陪伴了他半月。不料景令瑰竟半分未听进一言一语,待她离开不久便恢复如初。有一日,朝堂上天子竟然到临,只是静肃少言。帘后的景元琦心下凄然生出些许心虚。她自是知道阿归为何如此,但事情早已不可挽回,做再多也是徒劳。陪他治病时,她本想到此为止,谁都不要折磨谁。景令瑰始终冷对着她,也不正视她的眉目,只是无人之时,他就会如藤蔓一样,圈住她的身体,久久都不放开。她是他支撑他行动的信物。至于周季萌,他阴暗地想要让他明白自己后来者的处境;但又惧怕景元琦的怨恨,恐这样必惹她生气。“那陛下可想过以后?还是说,就这样厮混下去就可以了。反正天下都是陛下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以顺着自己心意,不用理会任何人的看法?”景元琦瞧着那些繁盛妖艳的花,任由他抱着。话音刚落,背后的人伸出手抚上她画了斜红的脸庞。真像被刀划伤了那样,景令瑰掩去不着调的遐思,凝眸看她无悲无喜的模样,“你这样辩驳,就是想离开这里。可倘若你可以光明正大留在这里呢……”景元琦眼神凛冽,死死盯着他,“你想如何?”他笑笑,习惯了姐姐这样的态度,“光明正大留在这里,不好吗?还是说,你真的看上了周季萌?”昌元公主推开了他,声音稍冷,“陛下,即使不嫁人,我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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