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侍卫在华叔的指挥下,用青铜钥匙,将那三口大箱打开,兰溪才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往那箱笼之旁走去……丝绸首饰、绫罗珠宝、珍稀的手稿和传世的话作,摆的密密麻麻,每一样拿出去,皆价值连城。其上,还有许多田契和地契,名字统一都写了兰溪——也就是生母过世后,所有的东西,都是留给兰溪的!兰溪愈发不解。为何只有她,没有妹妹……就连这簪子。兰溪摸了摸自己的发梢,那里父亲交给她的令牌,她贴身带着,从不敢取下。可父亲根本没有跟妹妹说银簪的事!母亲,更是只字未提兰絮,桩桩件件,字里行间,皆是对兰溪的不舍和爱意。兰溪心头疑窦更盛。她命令道:“所有的信件皆拆出来,放到哀家面前。”她就不信了,找不出跟王氏有关的蛛丝马迹!三个半人那么高大的箱子,几百件物件,仆人们翻了个底朝天,终于从其中,翻出了二十多份书信,递到兰溪面前。这些书信,有的用的是宣纸,有的是硬纸,有的清亮如故,有的书信则昏暗浑浊,连其上的自己都看不清了。兰溪举着那些书信,在阳光下仔细辨认了一个时辰,终于,捏着一张泛黄的书信,久久无法言语。这封信,是她出生之后,絮儿出生之前,母亲写给远方的家人的。这家人,正是“王氏”遗留下的血脉,母亲多年未见,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王函。信中这样写道:——函妹,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幼时情谊恍若弹指一挥间,不过打了个盹的功夫,你我不仅生了白发,也都各自嫁与良人。如今我腹中又有胎儿,同溪儿那时不一样,这个腹中的孩子,日夜都在闹我,连个好觉都睡不得。闲暇之时,只能靠追忆往昔,才能坚持住妊娠的痛意。只是做了母亲,才知一个家族的为难之处,当初,我万万不该叛出家族,嫁给一个父母皆反对的人。如今后悔已晚了,生我养我的家族,再也回不去了。你虽也嫁了人,但此人是父母皆满意的,想必,你过得比我好些。不知怎得,怀了这个孩子后,心头总是有些不安的预感。这预感来得无踪无迹,却忧缠在我的心头,让我本就不佳的睡眠,愈发燥虑。若你有空,有心情,可否来长安城小住?字迹戛然而止。剩下的几行,被撕碎了,散落的那些话,不知融在了哪一寸光阴之中。兰溪捏着这发黄的信件,意识到自己找到了关键信息,急忙问华叔。
“华叔,十六年前,我母亲的族人……可来看她了?”华叔眉头一颤,没有说话。老爷千万次叮嘱,不能说……兰溪见他这样,声音染上薄怒。“父亲和妹妹在扬州失踪,始作俑者拿着父亲的贴身之物来挑衅哀家,你若还拖拖拉拉不给哀家个痛快话,耽误了哀家去洛阳救人,哀家拿你试问!”华叔深吸一口气,忙恭声道:“大小姐!您别着急,当年之事,也没什么稀罕的,只是老爷唯恐夫人的身份泄露,这才勒令当年的人,各个闭紧了嘴,装聋作哑,休要再提。”“您既想知道,老奴告诉您便是。”华叔眼角往墙角撇了撇。偷听的赫连栩露出半边身形。兰溪气急,冷笑,“堂堂赫连家的人也学会听墙角了吗?”赫连栩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隐没身形。他对这兰府辛秘没什么兴趣,他只是见太后在这儿,下意识地蹭过来罢了。满京城这么多庸人,只有兰太后有几分趣味。此刻,被瞪了两眼,赫连栩也没那脸皮痴缠下去,梗着脖子转身离开。殿内外再无其他人后,华叔终于开口。回忆当年,语气低沉,“夫人怀了二小姐后,怀像极为艰难,隐有流产之兆。”“为了保住夫人腹中的胎儿,老爷几乎将京内京外的名医请了个遍。”“三天两头夫人得往肚子里灌药。”“怀您的时候,夫人胖了有二十斤,可怀二小姐一遭……夫人瘦了近二十斤!”“甚至一度有大夫说,夫人和肚子里的胎儿,只能保一个。”“老爷知道后,决意打掉这个孩子。”“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在老爷心里的地位,怎能跟夫人相提并论?”“更何况,已经有大小姐您了,老爷也知足了。”“可夫人不同意将孩子流产。”“因为十个大夫看过夫人的脉搏,有九个都断言,这一胎绝对是个男孩。”“兰氏几代单传,若将这孩子流胎了,只怕兰氏要从老爷这一脉断了!”“夫人固执地要将二小姐生下来,不惜和老爷冷战,绝食相逼……”“最后,老爷实在不忍心看夫人这般模样,只好同意留下这个孩子。”华叔提起往事,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夫人是奴才见过的,最温柔善良的女子了,为了给兰家留一道香火,她瞒着老爷,已经做了必死的打算……”“到后头,肚子八九个月的时候,夫人夜夜不眠,心头惶然,万分焦虑,却不敢告诉老爷,唯恐老爷不要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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