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南点头,她声音低了,“我在西岭立了冢,你如果经过,替我拜一拜。” 这话说的,有种诀别的意思。皇甫佶察觉了不对劲,他…韦康元在无忧城静候东阳郡王的大驾。这也是个滑不溜手的人物。碰了面,韦康元只字不提汉爨联军破蕃南的功绩,只恭贺蜀王遥领雍州牧。皇帝这诏令突然一下,韦康元还在困惑,见到传闻中蜀王最宠爱的幼子,他便恍然大悟——子肖其父,蜀王蛰伏多年,嗣君的位置是势在必得了。带兵的人,比皇甫达奚爽快,当晚就设了宴,和翁公儒等人把酒言欢了。他倒没有厚此薄彼,皇甫佶也被请了来,就坐在李灵钧的下手。韦康元显然跟皇甫佶要熟络点,他拍皇甫佶的肩膀,“你们都是少年人,不要拘束嘛。”话里话外地提点他,“听说你和三郎在京都时,大棒子打也分不开,蜀王有喜,你怎么不敬酒?”皇甫佶话不多,人也颇干脆,当即添了酒,双手敬向李灵钧,“三郎,请。”他夜里不用守城,换了素色袍,不配刀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骄狂之气,完全看不出是皇甫达奚的爱子,薛厚的心腹。在外人面前,李灵钧略显矜持,“同喜,请。”韦康元笑着打量座上的人,不露声色,“吃菜,喝酒,杯不要停。”他殷勤地劝。皇甫佶目光又瞟向僮仆打扮的皇甫南,一群人围上去向东阳郡王敬酒了,见皇甫南离席,他立即放下牙箸,起身跟出去。战事刚消弭的无忧城,空气里还透着血腥气,韦康元的行辕外头,也有持槊的士兵林立,皇甫佶站住脚,余光望见两个人在正堂的廊下探头探脑,那是李灵钧身边的北衙禁卫。他们是在盯谁?皇甫南还是他?皇甫佶眉头微微一皱,背对着正堂门口,审视皇甫南,说:“你瘦了。”不止瘦了,脸上还没什么血色,两个眼圈下乌青。他在席上就留意到了,这会斟酌着,没有追问,自从京都一别,他俩就好像隔了一层,生分了。“阿兄。”皇甫南却有点急切,她凑近皇甫佶,那是种茫然无助的姿态,“我……做梦。”她不由自主打个寒噤,“恶梦。”皇甫佶心里一震,“你梦见……舅父舅母?”皇甫南点头,她声音低了,“我在西岭立了冢,你如果经过,替我拜一拜。”这话说的,有种诀别的意思。皇甫佶察觉了不对劲,他说声好,心里揣摩起来。皇甫南也忌惮什么人似的,说完这话,就匆匆地走了。这场宴也算宾主尽欢,李灵钧被韦康元亲自送到寝房外头,灯火一照,他素来白净的脸也染了一丝薄红,刚踏进房,他踉跄的脚步就稳了,一边叫人煎茶。两个宽大的袖管里,被他不着痕迹地倒进去几瓯酒,已经湿漉漉的了,李灵钧把换下来的锦袍甩在地上,翁公儒跟了进来,把门反手合上了。“这个韦康元真是滑头,”翁公儒坐在案边摇头,“你看他好像喝得醉醺醺——我提了几次,无忧城和老翁城要划到哪个州治下,他都装作没听到。”李灵钧道:“见风使舵,和皇甫达奚一路人。”“郎君今晚可看清楚了?”翁公儒把上身往前探去,双眼里含着犀利的光,“薛厚是有意于剑川的,无忧城一个皇甫佶,益州长史薛昶是他兄弟,”仆从把滚茶用托盘送了上来,翁公儒也不怕烫手,用指头沾了茶水,在案上画了几道,“郎君看,西北、西南,成犄角之势,京都被夹在中间,成了孤城,一旦薛厚有异心,陛下和蜀王殿下只有往东一条路。”李灵钧看得清楚,“河北到山东,都是藩镇,山西,有晋王——陛下和父亲,无异于羊入虎口了。太原郡公也不堪大用。”“蜀王殿下这些年偏安一隅,到底还是吃亏了。郎君,你要把韦康元笼络过来,对殿下可助益匪浅啊。”李灵钧想到刚才韦康元故意对皇甫佶做出的那副热络,他脸色淡了,“要把薛厚的人从剑川调走才行。”“薛昶胆小如鼠,他好说。难就在皇甫佶,这种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对薛厚死心塌地,劝是劝不走的。”“跟陛下请旨,把他调走?”“他现在只是个微末小将,连个名头都没有呢,特意下旨把他调走,别人不会觉得奇怪吗?若说调,也只能薛厚自己调他走。”翁公儒笑着捋须,“郎君,薛厚会使离间计,咱们也可以照葫芦画瓢嘛。“看他那样子,早已经成竹在胸了,但这个人总忍不住爱买弄的毛病。李灵钧忍着不快,说:“快讲。“翁公儒只好道:“蕃南这一战,因为涉及到爨人,要赏谁,怎么赏,陛下迟迟还没有定名分,何不请蜀王殿下上疏,亲自为剑川将士们请功?殿下镇守西南,这本来也是分内之事,只是之前碍于亲王的身份,又怕陛下猜忌,不好太参与军情要事。如今嗣君之位已定,就不需要太过避讳了。替韦康元请功,这是肯定的,殿下到时候正可以捎带上一笔,把皇甫佶也加进去,请陛下在剑川之外,赐他一个无关紧要的武职,一来,把这人调开了,二来,薛厚看到,怕不以为是皇甫佶献媚于殿下?毕竟如今殿下身份不同以往,皇甫佶又和郎君有私交。”李灵钧也不得不佩服了,“翁师傅,此计甚妙。”见皇甫南走进来,他脸上的兴奋敛去了,“这封信,就劳烦你的笔墨了。”
翁公儒满口答应了,见皇甫南从地上拾起李灵钧的外袍,把革袋里的铜印、水苍玉都取出来,放在案头,李灵钧则目不斜视——之前还如胶似漆的两个年轻人,突然就相见如仇了,翁公儒玩味的笑容只在脸上停了一瞬,他起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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