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指教?”狄霄起身,向上首位的人微微躬身:“我想跟可汗讨个人,还望可汗应允。”他虽未言明要的哪个,但这种时候站出来,除了那个快被鞭死的奴隶,恐无旁人了。多罗未说可也未说不可,挑眉好奇:“哦?”狄霄不语,抬脚从桌案后跨出,迎着一众打量的目光,脚步不见半分偏移,直愣愣地一路向前,直至将近那奴隶时,忽然摔了旁边的瓷碗,随手捞起一枚碎片,奋力扎进了奴隶的肩膀上。“唔——”那奴隶被虐打许久,早没了呼痛的力气,被生生刺穿肩膀,也不过闷哼一声,身体抽搐许久。热血喷涌而出,几滴血迹溅到狄霄鼻翼和眼下,他缓缓站起身,抬眸看着首位,面颊上的血珠平添几分野性。“实不相瞒,此奴与我有血仇。”js“他本我族中逃奴,若只是逃亡,我还不至于揪着一个奴隶不放,然——”“此奴原在幼弟帐中侍奉,我那弟弟年纪小性子顽劣,待他多有打骂,他怀恨在心,竟引稚子去了族外。”“他设计引来恶狼,幼弟先为恶狼追击,后又坠下山坡,一夜昏迷后,被毒蛇咬了腿,还好被族人及时救回,才勉强保了一条性命。”“可怜我那弟弟尚且年幼,却不得不截断右肢,借此遏止毒素蔓延,小小年纪,偏成了个残废。”狄霄目含恨意,闭了闭眼,猛一脚踢在那奴隶胸口,把人踹出两丈远,直到撞到桌上,才被迫停下。“我想把他带回去,交由我那苦命的幼弟,由他亲手泄恨。”他语调平平,然尾音里透露出的,是浓烈的仇恨。听他述明缘由,众人同仇敌忾,一面觉得同情,一面越发觉得那奴隶罪该万死,还有人帮着劝说:“不如全了狄首领心愿。”多罗愣了许久,皱眉怒道:“竟是这般恶劣!”“此等贱奴,就该活活扒了他的皮!既然他与狄首领有旧怨,理当让首领带回去,好生出了这一口恶气。”多罗望向梭吉,赔笑道:“本汗做个中间人,便将这贱奴归还给狄首领吧,梭吉可汗行个方便,稍后本汗再给你送去其余奴隶。”梭吉已尽兴,他对狄霄也有印象,他虽嗜血,却也知良将难得,虽说狄霄还是其他小部族的首领,但谁又能保证,数年之后,他不会成为自己麾下的一员大将?“好说!”梭吉大手一挥,“狄首领既开口讨要,我自当成全,左不过一个玩物儿,既然能叫狄首领报仇,我岂有不应的道理?”“甚好甚好,还不快来人,将这贱奴带下去,着巫医给他看伤,务必保住性命,也好叫狄首领将他带回,给胞弟报仇。”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被侍者拖下去,地上残余的血迹很快被清理干净。狄霄跟梭吉可汗道了声谢,转身回了桌案后,才坐下,就有女侍递来温水和帕子,作势要帮他洁面。狄霄抬手止住:“我自己来。”他接过湿帕,三两下将血迹擦干净,又将帕子丢回去。不过一个奴隶的去向,并不能让大家讨论太久。不过片刻,场内便恢复了喧哗。铁笼里的场景已不能入眼,有人觉得倒胃口,才一提出来,就有侍者去拉铁笼,老虎才得饱餐,此时已温顺了许多,慢吞吞甩着尾巴,一双棕色兽瞳自人们身上扫过。铁笼离开后,其余被带来的奴隶却没能幸免。还有那被勾起杀意的人,随手要了人,或用短匕或用长鞭,一时间,帐内混乱一片。狄霄能救下一人,却不可能救下所有。他冷眼旁观着,只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往明窈那看一眼,不出所料看见一张苍白的小脸。——奴隶。明窈独在一角落,只觉手脚发寒,连带着一颗心脏都凉涔涔的。她从未这般清晰的认识到,在这草原上,奴隶早已不被当做人看,他们的存在甚至比不上一牛一羊,牛羊尚可饱腹,需精心喂养,而这些奴隶,不过主人家能随手弃置的一个物件儿。这与大瑜,与大越,与她见过的所有仆婢都不同。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有人会说,草原人残虐无道,便是同胞,也能肆意凌杀,只她见识短浅,被拔都儿部的温馨迷了眼。尤记和亲路上青杏跟她哭喊,问她该如何活命。可不是,但凡换个部族,明窈还真不敢保证,她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说是夜宴,但这更像一场小众的屠戮欺凌。明窈整个胃部都在翻腾,开始吃的那点东西反成了负担,时刻想冲出胃肠道,伴着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一起被吐出去。整场夜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待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让明窈如坐针毡,到了最后,她只剩端坐,不声不响地坐在方桌后,竭力摒弃着眼前耳边,不听不看,不问不想。夜宴结束,众人四散开来,带着随从各自回帐。狄霄和明窈是第一批离开的,他们走时,回程路上还没什么人,只有搬着圆木的奴隶踉跄在前,见贵人将近,慌忙避开。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今日的齐齐比齐遍布紧张气氛,回帐的这一路,只他们见到的巡逻护卫,就比来时那天多了一倍不止。反是随处可见的奴隶们少了许多,偶尔见到几个,无一不是上了重镣,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新伤。联想到今早见到的一幕,两人对视一眼,隐隐有了猜测。两人脚步匆匆,不一会就回了帐里,同来的几人和念桃青杏她们不放心,一直等在帐外,但他们有主意不随意走动,等了一夜也未出事,此时见首领和公主归来,才各自回去休息。回到落脚的毡帐后,帐里并没有外人。明窈坐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捧起水壶,不顾里面全是冰凉的陈水,咕咚咕咚灌了满肚,喝到眼泪直淌,仍觉胃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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