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日早间,天微微亮,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光芒照耀在嫩绿的麦苗上,生机勃勃。陈庚望醒来,扭头看向身旁,那妇人还睡着,应当是昨日赶路赶得有些多了。时候还早,再过会儿叫她吧。陈庚望坐起来倚着床头的箱子,轻轻侧过头,瞥了眼那妇人露出的纤细的脖颈,几根长发落在耳边,一直延伸到光滑的脊背处,脸颊一侧透出一股旎红,不晓得是冻着了还是发烧了。陈庚望提起盖在两人身上的那床被子,紧紧掖在了妇人的背后,掩住了散出来的热气。前些日子他特意请出了一天假,要陪这不识好歹的妇人回娘家,哪里料的到,她倒不用自己费心,一个人就早早地走了。想到这儿,陈庚望便轻轻哼了一声,这妇人一定是瞒着自己干了什么,说不定又是从村里的哪个妇人那听了些什么不着调的。他忍了再忍,还是有点生气!哪家的妇人是她这样有了事不给自家爷们说的?!这时,宋慧娟便是再也装不下去了,再耽搁下去时间就晚了。是她忽略了事实,她以为这个男人还是上辈子的那个男人,可在陈庚望看来她不过是才嫁到陈家没多久的妇人,眼下还是为他生孩子的妇人。一切是她想乱了,是她太过急于求成,忘了他内里还是个年轻人,不是上辈子那个人让她心灰意冷的男人。可她又分辨不清,如果她不做任何改变,这一辈子的结局与上一辈子又有什么区别呢?难不成只是为了再重新过一回吗?即使是名存实亡的婚姻,她总得做些什么,上辈子那样的结局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宋慧娟缓了缓心神,勉强睁开了眼,依旧如常的起床穿衣,尽量忽视身后的那道目光。她想逃,可有人不想让她逃。“起这么早作甚哩?”陈庚望看着身旁的妇人,也坐直了身子。“今儿还得去一趟供销社哩,”宋慧娟穿上鞋子,没有回头,“早些吃了饭晌午就能赶回来哩。”“去做甚哩?”陈庚望从被窝里钻出来,利落的穿上衣裳,瞥了眼被那妇人隐隐护住的枕头。宋慧娟转过头,神色如常的整理了铺盖,“去扯几尺布。”陈庚望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淡淡问道:“哪儿来的布票?”这时,宋慧娟便从枕下掏出了那深蓝的粗布,坦然的拍了拍,“昨儿回去爹给的。”昨儿半晌午回来时,她查布票时才想起来赵学清给的那块布巾被她忘在枕下了,等她翻出来看时还没觉出什么,可现在他这么一问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陈庚望得了答案,没打消疑虑,反而远远盯着那在厨房前压水的身影,眉头皱的更紧了。洗漱好,宋慧娟依旧烧水热了些窝窝头,吃了一个,又装了一个,把装钱和布票的布巾塞在口袋里。这可不敢丢了!待她走出门时,还不到七点,天也大亮了,陈家的人才陆陆续续地起了床。这时候也不知道村口的架子车还在不在了?要真是赶不及她这一回便买不了太多布料了。宋慧娟心里越想越急,便不自觉加快了步子。“走这快做甚?”陈庚望看的心惊,前些日子还累的晕倒,这几天倒越来越见好了。那妇人脚下的步子不大,走的倒不慢。“去村口赶车,再慢该赶不上了,”言语的本能快过了身体的本能,宋慧娟回答后才反应过来,停下步子看着陈庚望,“你咋来了?”“不用赶车了,我借了队长的洋车子。”洋车子,是他们这一块地区人民对自行车的俗称,城里人是叫自行车的。宋慧娟没想到他还会借东西,上辈子再苦的日子也没见他找谁借过一碗面,一分钱。可更令她疑惑的是,陈庚望借车是要作甚?“坐,”陈庚望扶着车子扭头招呼妇人。宋慧娟直愣愣的站在原地,没个反应,反而问道:“你去乡里?”“问那么多作甚,”陈庚望皱了眉头,大力拍了一掌后座,“上车。”秉持着不坐白不坐的心理,宋慧娟也没生气,低垂了眉眼,老实的走了过去。“篓子,”陈庚望伸出手,宋慧娟递了过去,两手一前一后抓着后座,待她坐稳了,便对面前的人说:“好了。”听得那妇人的回答,陈庚望便将手里的篓子递了回去,宋慧娟接过,背在背上。待她背好,陈庚望一步跨上,一脚踩在脚蹬上,另一脚抻在地上。“好了?”陈庚望试了试铃,又偏过头问道。“嗯。”这时,宋慧娟两只手也顾不上口袋里的钱了,只紧紧抓着后座上的边角。得了回应,陈庚望另一脚蹬上去,那轮子也跟着风转起来。春日里的早晨还带着寒气,风呼呼的刮着,身上的小袄挡不住浸骨的凉意。她不记得这是过了多久才迎来的痛快,风吹在脸上虽然有些冷,可这一刻心却活了起来,她从没想到原来这样风吹在心上的滋味是这样的美好,望着东头紧紧跟随着她的太阳,好像一切又都有了希望。没有人注意到那瘦黄的脸上绽放着沁入心底的笑意,染人心扉。
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下来!”前面的身影没动,座下的车子倒停了。宋慧娟踮着脚尖一下便滑了下来。前面那条河,便是七月发大水的大沙河,长的很。那水面上只架了一块木板子,窄的很,只容一人通过,陈庚望推着车子在前头走,宋慧娟就在后头跟着。五六米,不长。“咋走这儿了?”待两人过了那木桥,推着车子往坡上走时,宋慧娟还是问了,明明有别的路,不用过桥,还近,这么一走不是又远了吗?!不知道他又是做甚,本来就有些晚了,还绕远路……这糟老头子,一天天想的甚?!他也不说,自己个儿问了还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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