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罢,”身下的妇人又推他了。陈庚望这才不笑了,重新把人捏在手上,趁着半弯的月亮被云遮挡着,他低下了头,埋在了妇人的身前。事后,陈庚望把昏沉沉的妇人抱上了大床,这会儿连眼也睁不开了。数着日子,宋慧娟看着撕下的日历一页页,晌午就杀了只鸡,吃了这顿晌午饭,明儿一早明安就得先离开家了。炖的土豆,放了一把豆角,茄子也放了一个,围着锅贴了一圈的玉米面饼,烤的焦黄焦黄的,每人都盛了一大碗。下午,宋慧娟没去地里做活,又给明安新做了二十个月事条,把包袱里的东西都给她一一交代清楚,心里似乎才没那么着急。“娘,夜里跟我睡罢,”陈明安看着她娘给她系着包袱,一遍遍嘱咐她,心里开始难受起来。“成,”宋慧娟故作宽慰,回过头朝她笑了笑,“越大越粘人了。”“我就粘人,”陈明安抱着她小妹妹,“那也没明宁粘人,是不是?”“不是,明宁不粘人,”小明宁直摇头。“成,那晚上明宁自己睡,”陈明安继续逗她,“娘跟我睡。”“爹,”小明宁可没忘,“跟爹睡。”话是这样说,可夜里刚吃过饭,小明宁就不肯从宋慧娟怀里下来了,一点儿也不要陈庚望给她读报纸了。宋慧娟没法子,只能抱着人,手上是一点儿也松不下来,等明安倒了水,她才把人放下来,“洗洗脸儿,洗完还跟娘睡。”小明宁还是粘着她娘,伸着小脸儿给她,手上是一点儿也没松。陈明安见她被自己唬住了,也不好直接把人抱起来,只能哄她,“明宁快洗,你慢了娘可就跟我走了。”小明宁立刻蹲下身子,小手拽着布巾就往脸上蹭,好歹是收拾干净了。陈明安拿起她的小枕头,“跟大姐去睡?”小明宁摇头,站起来就要追她,“跟娘睡。”“对,”陈明安怕她摔着,把人抱了起来,“娘也去,你去不去?”小明宁低头看了看还在洗脸的她娘,见她朝她点头,才说道,“去。”娘仨商量好了,小明宁挣扎着从她大姐的怀里下来,跑到她爹身边,小手指着对面,“去西屋。”陈庚望也算听明白了,一伸手把人带到怀里,“别闹人,去好好睡。”“不闹人,”小明宁拉着他的袖子,“爹也去。”“爹不去了,”陈庚望把目光从报纸上转移来,“那床小,明安去就成了。”小明宁想了想,也不为难她爹了,从她爹怀里爬下来,自己就跑西屋去了。这边宋慧娟收拾好,挂起床帐子打里头抱起那床小被子,还是跟旁边的男人说一声,“我去西屋,明儿几点走?”“七点,”盯着报纸的男人头也没抬。“成,”宋慧娟把灯顺手放到他面前,橙黄的光映着报纸,“早点睡。”“知了,”男人手上的报纸翻了个面儿。宋慧娟进了西屋,俩闺女已经上了床,你贴着我,我贴着你,俩人一看见她进来,立刻就冲她笑,“娘。”“还不睡?”宋慧娟铺好床,坐到床边,“娘可熄灯了?”见俩人朝她点头,宋慧娟吹了一口气儿,原本被隐隐约约照亮的床头登时就变得黑乎乎了,眼睛一时也看不清屋子里的境况,好在娘仨都上了床。宋慧娟刚躺到床上,里头的小明宁就喊她,“娘,娘……”宋慧娟又坐起来,“咋了?”“娘抱抱,”小明宁伸着胳膊找她。明安干脆把她按住,“我睡外头。”就这么着,宋慧娟躺倒了中间,一边一个闺女挨着她,一个胳膊也没松下来。“娘,等闲了你去北关罢,”陈明安从没忘记她这么认真读书的初衷。“想叫娘去送你?”宋慧娟轻轻拍着怀里的小明宁。“嗯,”陈明安在漆黑的夜里吐露了一些她心里的话,“等我考上大学你去送我罢。”“成,”宋慧娟这时脱不开身,可再等几年也许能多走两步哩,她不忍心拒绝她。“放秋假我回来,”陈明安还没走,就开始算着回家的日子了,“说不定大哥到时候也能回来哩。”“那娘在家等着,”宋慧娟放下已经睡着的小闺女,把她这个大闺女搂在了怀里,就像她小时候一样,像刚刚哄她妹妹一样,给她哼着歌再哄她一回。“月儿明,芽儿弯,我和哥哥地里忙,麦儿黄,知了叫,我和哥哥收麦忙……”头一次要走那么远,离她娘那么远,陈明安心里难免不舍,埋在她娘的怀里小声地哭了出来,宋慧娟感受着怀里颤抖的小姑娘,心里又酸又苦,眼里的泪止不住往下流,哄她的歌谣也慢了下来,三两句接不上,终于不再是那么平静。她使着粗糙的手背摸去她小脸儿上的泪,却任由自己脸上沾满了泪,“明安也长大了,该出去了,留在这儿山沟沟里有啥出息哩?出去了多看看,瞧瞧外头的天儿是个啥样,跟咱这儿一样不一样?出了门啥也别怕,娘在家等着你……”
话儿是说不尽的,心中的挂念更不是三两句言语就能表达出来的,儿行千里母担忧,不是句假话。孩子们长大了,一天比一天大,从那小一点儿会哭会闹的娃娃长到现在,也不跟她闹了,知道帮着家里做事,知道跟她报喜不报忧,可不论他们长到多大的岁数,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终究是要飞出这个山沟沟的,宋慧娟心里明白,只是今天她还是没控制住,在明安面前落了泪。暗无天际的夜里,弥漫着她说不出道不清的挂念,比这屋子还大还满,宋慧娟轻轻拍着她的大闺女,等到在她的怀里缓缓睡下,她才腾出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天微亮,火热的太阳从地面露出了头,不知不觉升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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