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才从床上下来,对仍站在床头的他大姐说,“这些日子起夜也不多,有时候晚上要是汤喝多了才起哩。”宋慧娟眼看着老宋头闭着双眼转过脑袋,避开了房梁上悬着的电灯,转身拉了下床头的那根绳子。
啪的一声,灯就灭了。好在,旁边的桌子上还点着那盏老旧的煤油灯,不刺眼,但还能照个亮。宋浦华提着桶出了屋,外头的水声在万籁俱寂的夜中格外突出。夜间无话,宋浦为上了旁边的小床,宋慧娟便挡着帘子回到了西屋,却也一时半会儿睡不下。照顾老人不比照顾个小娃娃轻松,甚至是更累些,照着老宋头眼下的情况,没个个月瞧着是不成的。宋慧娟躺在床上听着屋外宋浦华的动静,闭着眼睛,想着往后的这些日子要如何伺候老宋头,才能把人慢慢养回来。脑子里想着事儿,心里也不安静,人轻易就睡不下。等天快亮时人醒来,只觉得浑身的疲累,腰也伸展不开,但瞧着屋外的天儿,宋慧娟也睡不下了,便起了身,披着衣裳去了东屋。那兄弟俩还挤在一张床上,宋浦为不知何时也醒了,打了个哈欠,低声问,“咋起这么早?他还得再睡会儿哩。”宋慧娟知道他话中的人,便对他点点头,弯下身子给他们兄弟俩拉了拉被子,又轻着脚步走到大床边,看了看还睡着的老宋头。见人睡得沉,宋慧娟便没再停留,抬起步子便要走,旁边的宋浦为开口将人拦下,“先别忙,得睡到七八点哩。”宋慧娟听到这儿才觉出些不对,但眼下她也没问,只道,“知了,快睡罢。”说罢,才缓缓挪着步子出了屋。宋慧娟醒了再睡不下,只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不解老宋头会如何嗜睡,思来想去也只能隐约猜想料是动了刀做手术的缘故。静待着天亮,宋慧娟估着时间出了屋,瞧了瞧墙上的挂钟,才取下房梁上的篮子进了灶屋。没一会儿,宋浦为就进来了,打了水洗漱后,自己就坐在了灶下,“做啥吃?”宋慧娟不停搅着手里的面,笑着说,“摊鸡蛋饼罢?烙饼卷菜晌午给你做。”宋浦为在他大姐看不到的地方点了下头,将手里的柴火塞进灶里,他偶尔提一句,他大姐还记在心里。鸡蛋饼如今瞧着不是什么稀罕的了,可几十年前他们还小的时候,能吃上一口便能欢喜大半天。那时候家里人还养活不了,何况是只鸡?老三那时生的病弱,一年到头都不大好,尤其到了秋冬换季时,秋收后他大姐挣了工分拿着分来的粮食,从前头胡婆婆那儿换了几只小鸡崽养,对这几只小鸡崽不比看顾老三时的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养死了。那时原本他们都跟着大姐去上工,大哥就跟在大姐身后一起做活,队里瞧着两个孩子可怜,勉强给他们一个大人的工分,他被大姐安排着带着老三就坐在树下等他们上完工一起回家。但家中养了小鸡崽,他的任务就多了一个,带着老三在家看着小鸡崽,照胡婆婆说的等太阳移到前头那棵杨树边时抓一把麸子放到笼子里。等晌午他大姐回来,再抓一把,一天要喂上四五次,好在他时时盯着,抓的几只小鸡崽大多都活了下来。养了几个月,鸡终于下了蛋,一天能捡三四个,除了每天给老三煮上一个,其余的也都舍不得吃。隔上十来天,他大姐就会从那鸡蛋篮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四个鸡蛋,拌着玉米面,再添一把好面,混在一起,和上小半盆的面。其实那好面说是抓了一把,可那十来岁的小女娃,手又能有多大?好面进了那玉米面堆儿里,瞬间就瞧不见影儿了。但即使如此,摊出来的鸡蛋饼,也足以让他们欢喜的了。如今,日子好了,反倒没怎么吃过了。宋浦为使着小火儿,等他大姐添了油,一勺面糊均匀的摊在锅里,面糊很快被灶里的火烤成饼,使着筷子夹起一角,上头那面就翻到了锅底。过了一两分钟,瞧着那饼渐渐鼓了泡,使着筷子夹起来,看见两面的焦点儿,就知道成了。宋浦为见他大姐把盛了饼的碗推到他面前,还像小时候对围着灶台转的他们一样,把碗放到案桌上,笑着说,“先吃。”宋浦为也同小时候一样,连筷子也不拿,等饼凉了会儿,伸手就要去夹了。他大姐也还是那样,拦着他,两手使着筷子撕开,转身给他拿了双筷子,“拿着筷子吃,烫手。”宋浦为起身接过,夹起一块儿,送到他大姐面前,“你先尝尝。”宋慧娟避开,忙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面糊浇到锅里,“你先吃,这不是还做哩?”但宋浦为在他大姐面前还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小娃娃,举着筷子不收,仍是说,“你尝尝。”宋慧娟瞧他坚持,便张开了嘴巴,把那碗又推到了他面前,“快吃罢,等会儿就凉了。”宋浦为这才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吃了一张,听见屋里有了动静,便放下筷子进了屋。宋慧娟这边一张接一张的摊着,等再听见声音,却是宋浦华进来了,“今儿摊鸡蛋饼?”宋慧娟笑笑,夹起一块儿喂到探过来的脑袋面前,“尝尝。”宋浦华也顾不得自己还没刷牙,张口就吃了。等三碗饼摊满,宋浦华已经吃饱了,喝了口熬好的红薯汤,端了半碗进了里屋,换了宋浦为来吃。宋慧娟给他也盛了汤,才问,“这会儿醒了?”“醒了,”宋浦为点点头,先喝了口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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