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衫猎猎镜天行
镜天既败,蜃雾已破,然而疑云仍团团笼罩着涛声中缄默的岛屿。
朣朦月色里,一只不起眼的小船悄悄靠了岸。来人步履轻捷,除了草丛间夜鸣的蟋蟀谁也没惊动。旧剑袍淡青色的衣摆拂去月痕草上的露珠,被染出几点深色痕迹。除此,再无证据能指证赵思青今夜来过这里,而衣摆上的水渍亦将随朝阳的升起而消失。
这是一场密会。
这样的密会,近来已有过数次,是以他走得轻车熟路。赵思青缓步来到临镜湾,此处视野开阔,纵有人暗中窥伺亦无法近身窃听。更何况能跟踪他而不被发现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今夜更是有一位潜行的行家在这里等候。赵思青踏入高塔下嵌着的石镜中,光影变幻,已然身临幻境。他环顾四周,只觉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并不分明,让人隐隐有所不安。
已有数人在这里等他,余若梦,贺枕流,以及那位先前见过的自在门少侠。少侠看上去有些忐忑,赵思青冲他微微一笑示意无事。许是受到长辈安抚,年轻人镇定下来。赵思青这才轻声询问平天门弟子:“夏门主可有传讯?”
贺枕流递出一封书信:“家师已经出关,正在赶来东海的路上,约莫再有十日便能到达。”
赵思青微讶:“竟能请得他出山?也是幸甚,于阵图星占一道,我等着实一窍不通。若能得他相助,想必又可多上几分胜算。”
贺枕流躬身:“捐躯赴难,应为之事而已。”
少侠眨了眨他清澈且略带几分迷茫的眼睛,憋出来一句:“月牙儿……我是说,无情捕头也在路上了,要比夏门主晚些时候到。”
“好。”赵思青点点头,“那便由我先来说说这些时日龙吟在岛上调查所得。”
镜天阁一战后,柳沧海携部众退走,不知所踪。各路江湖人士俱在岛上探索,因事关东极海安危,龙吟碎梦两派调查尤其仔细。揽星楼上星斗消散,幻境破除后柳星闻下落不明,经勘查现场痕迹后判断,应是在星都现世的同时被柳沧海一并带走。近日未有他现身的消息,或许在星都内养伤,又或许藏身别处,目前未详。
星都虽终于悬于镜天阁之上,却无入内之法。而江湖上忽然频传梦中离魂之事,道是可以魂游星都,只是梦醒后其间种种便记不清晰。
贺枕流道:“平天门中亦有不少弟子由夜梦入星都,姚念、文乐忧两位言自己曾于梦中得见天道之棋。天地混沌,断裂的巨大棋盘横悬其中。不过细节已然忘记,只道依稀记得纵横十九道星罗线劫杀无数,白棋十分艰难。”
赵思青问:“十五年前,东海对弈,夏门主执黑执白?”
贺枕流道:“家师执白。”
平稳柔和的嗓音响起,赵思青道:“白子虽然局势凶险,但最后能够取胜,可见事在人为。”
余若梦将垂落的鬓发拢到耳后:“若是以魂魄入梦,幻境崩坏,神魂亦有残损错乱之忧。一旦在梦里迷了路,再想恢复清醒便是千难万难。因此,还是找到星都入口再亲身进入更加稳妥。”
“幻境依托阵法运转,此前百戏苑中刑天幻戏,便是由柳星闻设下幻阵,再交由两名手下维持。如今镜天阁众人已经退去,但阁中阵法,似乎仍未停止运转。”贺枕流皱眉,似是有些为难,“星都大阵,世所罕见。在下才疏学浅,只凭借眼下的线索,无法准确推断入口所在……诸位可知道一件新鲜事?”
“摘星宫之事么?”余若梦朝他看过去,“此事碎梦已有调查,便由我来说吧。”
“镜天阁败退后,一座高入云霄的古老宫殿忽地现世。各位已经知晓了,这宫殿便是摘星宫。自摘星宫建成距今已有近千年,起初,是一群寻仙问道之人居住于此。他们的首领被称为塔主,塔主及门人弟子信仰灵鹿,认为灵鹿启灵,或可参悟通仙。只是帝乡不可期,百年过去,寻仙者云散烟消,摘星宫则被镜天阁鸠占鹊巢。”
“镜天阁应在其中谋划实行什么秘密之事,一直以来,摘星宫都被重重阵法隐藏着,外人并不知晓它的存在。如今现世,应是柳沧海故意为之。据派去的斥候回报,摘星宫中异象不断,时而为幻境,时而为真实,让人难以判断。那里也有阵法运作不休,大抵与异象有关。另有一间地宫,似乎暗合易数,极易迷失其间,调查起来十分棘手,是以斥候未敢深探。”
她抬头望向众人:“诸位如何看?”
赵思青叹道:“请君入瓮。但是要觅得镜天相关线索,进而推出进入星都的法门,这一场鸿门宴是不得不赴了。”
众人商议,等夏长淮抵达东极海,便齐去摘星宫再度查探。再交换一番手中线索,便趁着夜色各自散去。赵思青独自沿着海岸散步,夜风轻吟而过,隔岸滩涂月痕草花枝摇摆,绮如明霞,幽如荧泪。
这草药喜阴喜湿,花朵艳丽却有毒。若是不知情的路人被引诱,不小心中毒是常有的事。月痕草在谪仙岛上常见,却不知镜天阁里也生着许多。它的茎入药可治小儿心惊,龙吟有些年纪幼小的弟子,夜里睡不安稳,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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