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是耀祖二舅的小女儿,当年耀祖因为公公不肯娶居孀的九姑大闹了一场的事情她是晓得的。 后来和耀祖成亲在京里住了两个月,柳氏待她们小两口一直客客气气的,是耀祖总和柳氏过不去她也清楚。说起来,每年过年之前公公寄信与大伯,柳氏也不忘寄些衣料饰物与儿媳,面子上做的并不比亲婆婆差多少。她自已在乡下住着,不过房子窄小些,手里又有钱,又没有婆婆管,和大伯家的妯娌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是以她在心里觉得柳氏还不错,今日耀祖实在是过了些,她本想过去拦着不让耀祖乱讲话,但看柳氏和英华都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明显是要息事宁人。她也乐得装听不见,指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只禁着几个孩子,不许他们出声。
耀祖在柳氏和英华面前从来没有好脸好话。今日耀祖说话固然难听,可是道理就像耀文所说,耀祖蠢不可及。和这等蠢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更何况还牵扯着外甥,有客人在,越发不好发作了。柳氏不动声色,只当没听见。
英华在京里上了六年女学。官家奉行有教无类,国子监女学兼收并蓄,上至八贤王家的清辉帝姬,下至大相国寺灌园叟的二妞,只要能通过考试,都能到女学做学生。女学生一多,自然分成三六九等,各有各的小圈子,免不了明争暗斗。这种小场面,女学里哪一日不唱二三十出?英华本待和耀祖分说,然耀祖说她配不上文才,这是拉扯到她的婚姻大事了,她到底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害臊的很,便不肯自己出头,再一看母亲没有什么表示,她也就妆出没听见的模样,不和耀祖计较。
王翰林听是那些混帐话实是恼了。今日一家团聚,耀祖板着一张冷脸,他本来就想说儿子,不过在孙子面前给大儿子留面子。他还来不及发作,偏耀文又说了耀祖几句,耀祖居然说英华不是他娘生的,言下之意不是同母所出便不认英华这个妹子了,这分明是不把他这个父亲当回事。王翰林忍无可忍,怒喝道:“住嘴。快请家法来,我今日要把这个不认父亲的禽兽打死!”
耀祖还道:“我哪有不认父亲。”冷不防王翰林已经大耳括子摔到他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耀文没扶住。耀祖一跤跌到玫瑰花丛里,扎得他哇哇乱叫。
王翰林一叠声叫请家法,老田妈不敢怠慢,飞一般奉上铁尺一根。王翰林抡起铁尺,一口气敲了二三十下,耀祖抱着头蹲在地下直喊救命却不肯认错。王翰林更觉得下不来台,命人把耀祖绑在梧桐树上,要来了赶车的鞭子,用力抽了儿子几鞭。
时值春暮,衣裳单薄,铁尺打下去虽疼,不过红肿而已,赶车的鞭子却是不同,一鞭下去就是一条血印子。取鞭子的老田妈凑趣,还偷偷将皮鞭浸了水,这样的一鞭子下去,耀祖的细皮嫩肉哪里禁得住。王翰林抽得几鞭,看儿子身上鲜血淋漓,已是心软了,停下手问:“你可知错?”
耀祖嘴硬不言语,黄氏已是哭着跪倒在公公面前,求情道:“我们晓得错了,我们一定改。”
她一跪下,几个孩子都齐齐跪倒在爷爷膝下,哭声得王翰林似铁的心肝又变软了,便看向柳氏,指望柳氏与个台阶下,便好收科。
柳氏晓得老爷这顿鞭子已是替她和女儿出了气,她必要出来替老爷圆个场才好,便使了个眼色与女儿。从前二少爷在家淘气没少挨翰林老爷的皮鞭,柳氏和英华替二少爷求情是常有的事,母女两个看眼色行事是惯了的。英华看母亲暗示她求情,心中纵然万般不情愿,还是咬着牙跪到父亲面前,央求道:“大哥晓得错了,爹爹莫打他了。”
王翰林素来最爱小女儿,今日英华受了委屈还要替哥哥求情,懂事的让人伤心。老头儿长叹一口气,扔掉鞭子,伤心道:“原是爹爹没有把你哥哥教好,叫你受委屈了。”
英华本来就委屈,爹爹这般一说,撑不住就哭了,王翰林拍着女儿的背,没口子哄她,又说与她买头漂亮的小毛驴,又说明日带她去县城耍,极是惯她。王翰林这般做作,一来实是疼爱这个女儿,二来也是要教儿子媳妇并亲戚们晓得:英华是他的掌上明珠,谁也欺负不得。
柳氏本来一肚子恼火,看到老爷百般哄女儿,那心头火便消去了大半。她原本就是识趣的人,忙把儿媳妇和孙男孙女拉起来,又吩咐人把大少爷解下来背回去,又一连声叫请个跌打郎中来。耀文背着人把耀廷好生埋怨,两个跟着耀祖走了。王氏看哥哥疼女儿的劲头,晓得哥哥是不会把女儿许给自己儿子的,拉着闷闷不乐的文才也回去了。
本来一顿团圆饭,只得王大少爷一人吃了大海碗笋子炒肉。柳氏叫人把饭菜重新热过送到各人院里,才板着脸回屋。
英华坐在桌边,犹在抹泪。王翰林坐在一边看书,一看柳氏进来,忙问:“耀祖怎么样了?伤的可重?”
柳氏横了他一眼,道:“郎中还不曾来,我方才喊老田妈送了一副金疮药去了。你现在晓得心疼儿子了?方才下手怎么不轻些。”
王翰林被妻子呛着了,愣了一会才道:“打耀宗打顺手了,实不曾想耀祖这般不禁打。”
柳氏扑哧笑出声来,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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