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不容易了。不过有一说一,比那些大妖都强。那些个大妖,都是趁着国运衰退,才敢组团过来。而且一来就是几十万喽啰,怕死极了。”
说罢,魏昊又看着羊先生道,“那说起来,进入人族王朝的疆域之内,你行动起来,怕是更加不易。”
“谁说不是呢,但有人气旺盛之地,老朽就去不得。所以都是翻山越岭,寻一些破旧庙宇落脚。毕竟老朽也不曾吃人血肉,乡野庙宇的小神,多也客气。久而久之,大概是多了些福缘,也就便利了许多,一些读书人挂单的外郭客舍或是寺庙,也能在里头一起住。”
“不怕被发现?”
“老朽可不敢扮甚么读书人,只是在客舍劈柴担水之类打杂,干活勤力的话,老板、庙祝或是住持,多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可不容易。”
“好人还是多嘛。”
“哈哈哈哈……”
魏昊闻言大笑,拍着大腿道,“这话从精怪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有趣。”
“壮士莫要取笑,虽说都是千难万险,但老朽若是在妖魔丛生之地,不过是百几十斤羊肉罢了。人族中性情暴烈之辈固然也有,但杀生取乐的,还是少数。再者,即便出了这样的人物,人族自己都多得是反他的人,可在妖魔之中,这等疯魔,怕是称霸一方……”
弱肉强食,这是妖魔中很正常的事情,吃是真吃,怕也真怕,但还是一个个野生妖精心生向往。
可在人族之中,谁要是率兽食人,管你是皇帝老子还是三公九卿,该死就得死。
因此,羊先生说的话,还真就是大实话。
“总之老朽一路小心,顺道又人间修行,这修为倒也是涨了不少,又多活了一二百年,也算是赚了的。”
“我看你修为,也到了妖王的程度啊。”
“可不敢说妖王,老朽还不曾渡劫。”
也不在意渡劫不渡劫这事儿,羊先生又道,“后来老朽跟着看书听书,也跟读书人谈天说地,也就打探了使者的乡籍。便是这‘五泉县’,便是这京山。”
“使者的坟冢,就在京山西北,就在……过了那个山头,顺路下去,有两棵大松柏,是老朽两百年前种的。”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是魏昊来时看到的山,属于“绿林”之列。
“因为时常打扫,所以本地人也都当我是使者的后人之类,反正熬走了六七代人,认识的也都去世了。相熟的,也多葬在京山西北附近,也方便打扫。”
“老朽……算是个守墓……妖怪吧。”
说话出这句话的时候,羊先生眼神明显有些落寞。
魏昊表情有些严肃,然后道:“你不甘心?”
“什么?”
“你不甘心,为什么你生来是一只羊,而不是一个人。你不甘心的,是这个。你想做一个人。”
“……”
羊先生双目圆睁,有些愕然,很显然,它被看穿了。
“投错胎这种事情,你左右不了的。看开点。”
魏昊说着让羊先生坐着聊,“坐着说吧,我也只是吓唬你,只要不吃人,我一般不杀。”
说得轻轻松松,但也让羊先生更加忐忑,这等人物,必是有狠辣手段,否则不会这么自信。
“多谢。”
拱了拱手,羊先生搬了一块石头放下,然后抖了抖衣袍,这才端坐其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对魏昊接着道,“后来,老朽还是在这里守墓,偶尔也跟出来潜心读书的学子交流。大概是多读了几年书,也有一些想法,他们觉得有用,便吹捧我是饱读诗书,实在是惭愧……”
提起这个,羊先生有些脸红,很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再后来,有个学生‘春闱’过关,是个二甲贡士。他为官几十年,卸任之后返回这里,再次看到我之后,便知道我不是人……”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顿时大笑,“那老小子看到你估计都傻了眼,寻思着老子年轻时候你老态龙钟活着,老子一只脚踏进棺材了,你还活着,这不得傻了眼啊。”
“……”
见魏昊如此粗鄙,羊先生倒也没有不满,只是有些尴尬,心中暗道:这江湖行者还是个爽直脾气的。
“既然数十年再相逢,自然就看开了。知道我是野羊成精之后,也不曾鄙夷,反而尊我为师,惭愧……”
“那是他应该的,没你传授技艺,他领悟个屁。老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个人的努力固然重要,但有时候也要看机遇的。悟不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聊起开悟这事儿,魏昊别的想不到,就想到了一条狗……
汪摘星的悟性,有一说一,幸亏是一条狗。
“我这贡士袍、贡士帽,便是他相赠。”
抖了抖袖袍,羊先生又道,“后来,我想着不如就把自己的见识,说一说。至于说孩童,做个蒙学老师,大抵上还是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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