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接着处理了些工作上的问题,交了年中总结,周报,月报以及项目进度表,做完这些已经临近凌晨一点了,她缓缓地松了口气,按了按酸涩的眼角,躺在床上听院外蝉鸣的窸窣声。不知不觉中,浓重的倦意涌了上来,宋卿阖上眼皮,鬼使神差地梦见了闻奈。闻奈站在梦境边缘一颗巨大的槐树下,忽明忽暗,忽近忽远,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轻声叫她“宋小姐”,宋卿的心里控制不住泛上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成了她想要靠近的理由。“砰!”隔壁的门摔得很重,宋卿恍然惊醒,被璀璨的星光刺了眼。尽管是凌晨,古城却是不眠,空气中满是躁动的因子,撩人的花香,宋卿吐了口浊气,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隔了一层朦胧的玻璃,屋内的灿烂星光却比不得屋外的澄澈天空,宋卿披了件衣裳,站在无人的廊道,倚在栏杆上吹风。传说苍南是风起的地方,风会吹来蒲公英的种子,自由,永不止息的浪漫,但其实宋卿向来不喜欢文艺,有种欲赋新词强说愁的荒谬。一座小城罢了,燃几簇篝火就算浪漫了吗?“小七。”有人踏入院门,手里拎着透明塑料袋子,装了三个火龙果。门口躺着的老板猛然起身,揉了揉凌乱的头发,低呼道:“都说别叫艺名了!”“好的,小七。”女人轻笑道,她把水果搁在石桌上,侧颜动人,头顶是一簇盛开的玉兰花,衬得她容颜姝色。“闻奈。”宋卿心底没由来地慌乱。“闻奈!闻奈!闻奈!”老板气急败坏地重复她的名字。女人似乎与她心有灵犀,缓缓地仰起头,流淌的星光落入眼眸,浅笑映衬在另一人眸光肆虐的眼底。她轻声说:“宋小姐。”宋卿喉咙又痒又涩,扬唇咳了咳,低头掩住眸底的惊喜,朗声道:“闻小姐,好巧。”潺潺水声呢喃婉转,镂空雕花将她们框成一副绝美的江南春景。闻奈笑了笑,说:“宋小姐,不巧,我在等你。”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闻奈的声音很轻,笑容浅淡,风一吹就散了。宋卿的眸光却像被火烫着似的,羽睫微微颤了颤,艰涩道:“等我?”她心底拢了团初晨的暖阳,耳畔恍然传来树梢上山雀叽叽喳喳的鸣叫。不过她习惯了冷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眼角薄红,压住气场的冷,精致的眉眼愈加多情。
闻奈颔首,红唇轻启,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就被旁边的人打断了。“闻奈!”老板额角因用力而显出青色,接着卸了力道往椅子里一躺,吊儿郎当地翘起腿,左右瞧两眼,问:“咋?你俩认识?”他说话带点儿京味儿,像小说里玩世不恭的混混少爷。“认识。”“不熟。”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宋卿的声音要低沉些,闻奈的声音要温柔些,和着呼呼的风声纠缠在一起,老板眼睛滴溜一转,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他从塑料兜子里掏出一个新鲜的火龙果,三两下扒拉下皮,恶狠狠地啃一口,那眼神仿佛在说:闻奈,你也有今天。一个说认识,一个说不熟,这两个词摆在一起,其中一人难免会让人觉得有撇清关系的的嫌疑。闻奈抿了口冷茶,笑容浅了一点点。宋卿微微垂眼,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卿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她初中的时候心思单纯,成绩好性格闷,一学期下来和同桌也没搭上几句话,久而久之就有人传她仗着年级第一的名头目中无人。等她升了高中,由于走读的原因,和同学混得也不是特别熟络,最多就是带早饭的情谊。上班就更不用说了,她的职场只用四个字来形容——腥风血雨。她哥,宋斯年,常常扯着她的脸说,“卿卿,笑一笑,十年少。”再笑,再笑,再笑人都变婴儿了。所以,宋卿没有和朋友相处的经验,简而言之,两人不过一面之缘,她是真的觉得不熟,然后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忽略了其他人的情绪。闻奈和老板关系看起来不错,不过那句“不熟”好像让她丢了面子。凌晨起了薄雾,灯光把空气氤氲出暖黄的色调,闻奈喉咙滚下一口冷水,抬眼去瞧她,看不太真切,只觉得宋卿的侧脸很温柔,人漂亮得过分。闻奈瞥了眼石桌上的果皮,提走了袋子,压了下唇角,说:“你给钱了吗?就吃?”“咳咳。”老板被一口果肉呛着了,咽不下去咳不出来,憋红了脸,拿指尖戳她,说:“小气鬼,喝凉水。”闻奈抽出张纸递给他,无奈道:“好歹是个搞艺术的,注意下形象。”老板瞪了她一眼,把干净的纸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用麻布色的袖子揩干净了唇角的红色果汁,他作势要往闻奈袖子上擦,闻奈心里一阵嫌恶,催他赶快去洗手。这番互动全部落进宋卿的眼里,她指尖摩挲着栏杆上的清漆,心里生出点无措来。老板去茶台后面洗手,刚走,闻奈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唇角往上翘了翘,轻声道:“下来。”语调轻轻扬扬的,好像怕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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