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眦欲裂,吼了句:“跑!”可惜骤变太猛,瞬息之间,无钢筋支撑的红砖墙轰然倒塌,淤泥涌进来,灌进缝隙里,平层小屋瞬间被夷为平地,青石瓦片在泥浆里翻涌起伏。同事跪在地上,瞪大眼睛,:“人,人,徐文渊,人呢?!啊?!”徐文渊拽着他就跑,爆发了此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泥浆追着他的鞋跟,他喝了满肚子的风,喉咙充了血,脚步几乎沉重得迈不开步子。村子家家户户挨得远,他沿着高处跑,把快被水流冲走的同事拽起来,满胳膊的抓伤,他们最终跳到一家三层楼房的顶上,像拔萝卜般生拉硬拽地救了两三个人。四周汪洋一片,浮木,家具,死掉的牲畜。同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发着抖问他:“你说,我们能能回家吗?”他的手机被冲走了,徐文渊的手机浸了水不敢开机,暗自告诫自己不能慌,不能着急,抿着唇说:“一定会的。”夜深了,晚上才最可怕。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当地的两个村民,四个人挤在一起过夜取暖,四双手紧握在一起,却连脚也不敢跺,生怕毁了暂时的栖息地。还好他们有出差习惯,身上常揣着压缩饼干,包装得很严实,一点儿水也没进去,两小包压缩饼干,徐文渊分成了四份,每人一份,半个巴掌的大小,却让他们坚持了三天。除了失温的风险,最难熬的是没有干净的水喝,吃了压缩饼干,吹着呼啸的风,渴得难受,嘴皮皲裂,昏黄的泥浆从脚背上淌过去,他们一点儿也不敢碰。若是喝坏了拉肚子,脱水严重,他们得提前死在这儿。这几天中途有几个小时的晴朗,他们尝试过自救,但游了一段距离,目测会体力不支,又在中途折返回来,最终决定就呆在房顶上保存体力。他和同事唠叨着琐碎的话,第三天清晨,他们远远地看见一艘黄色的皮艇,从迷雾中缓慢显出影子。同事激动地抓住徐文渊的手,问:“是不是来救我们的?!我没看错吧?!你看见了吗?!”徐文渊也高兴,咧了下嘴,疼得“嘶”了一声,看见黄色皮艇越来越靠近,他忍不住大声呼救,“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这里!”他跳起来,也顾不得这块栖息地的安危。救援人员搭起人桥,让他们过来,徐文渊送走了同事和一位村民,伸手去拉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愣住了。同事催他:“你动作快点啊!”他转过脸来,无知无觉地扯着嘴角,说:“死了。”大概是昨晚失温,已经凉透了,可是就差那么一点儿,明明今天就可以离开了。此话一落,现场霎时安静下来,救援人员让皮艇先走,运送一批伤员再回来,徐文渊浑浑噩噩地听指挥,到了安置帐篷区,才想起来给手机开机,试了几次,才终于相信通讯工具已经彻彻底底地坏了。
医生过来给他们检查身体,没什么大的外伤,腿和胳膊上有擦伤和淤青,洗个澡擦点药就好了,安置区的管理人员走过来登记他们的名字,发放一些基础物资。徐文渊报了自己的名字,那人蹙了下眉,手下的笔唰唰地在纸上摩擦,划破了纸页,又抬眸问他:“徐文渊?”徐文渊点了下头,“嗯。”那人说“好,你们先吃点东西,缓一缓,别乱走。”徐文渊连连答应下来。——宋卿是在早上九点接到的消息,宋斯年在电话里说,找到徐文渊了,就在安乡村的安置区。本来按照章程,徐老师应该赶赴灾区支持,宋卿去政府和水利局交涉接下来的事宜,但因为这件事,她与徐老师对调了工作内容,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点以前抵达灾区。顾十鸢没同她一起,她负责的区域恰好是宋斯年所在的平乡村。到的时候,村支书来表示感谢,宋卿应付了几句,问他:“听说有个叫徐文渊的伤员?”“是是是,就在那儿,那顶红色帐篷里面。”村长说。宋卿把物资清单交给副领队去核,自己则大步流星地朝红色帐篷走去。陈最刚交了班,回来找点儿东西吃,见她迎面而来,做贼似的捂着脸,问村长:“她们带了些什么物资过来?”村长笑着说:“你想吃什么?”陈最看了眼单子,指着卸货的车,惊喜地说:“有自热小火锅啊,吃这个。”徐文渊算她的师弟兼下属,宋卿心里挺着急的,再加上宋斯年在电话里讲不清楚,她有点儿担心。人未至声先到,她掀开帘子前,叫了声“徐文渊。”“哇——”徐文渊一个箭步滑跪,抱着她的腿又哭又笑,“老大,哦,不,总监,我他妈还活着,呜呜呜,活着真他妈好啊!啊啊”闻奈俯身捡了被他碰掉的东西,淡淡地说:“再跪,你的膝盖不要想要了。”宋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布帘子从里面被掀开,又软噗噗地搭下去,宋卿眨巴眨巴眼睛,恍若不可置信。耳畔响起徐文渊的哀嚎,忽远忽近的声音,她低下头,看着这个抱着她小腿的师弟,脑子里乱哄哄的,像跑了几场马赛,语气变得干瘪不自然,“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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