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潮海并未直接联系她,中间传话的人是闻奈的大伯林钦,男人的嗓音含着淡淡的愉悦,说:“你的人事任命下来了,来丰达帮大伯做事。”这本就是闻奈与林潮海的一场交易。林家掌权人这些年以来驭人心的权术并不高明,没有长进,当年用威逼利诱的手段逼迫闻奈的父亲林言,如今也是同样的套路。对于林潮海来说,林言与闻奈的不妥协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这个积威甚重的掌权人脸上。但就像闻奈原来的理解,林家成器的不成器的孩子多,林潮海不见得多看重她,他愤怒的只是有人会反抗他的权威罢了。他若真心疼闻奈,便不会把她派入丰达地产,处处受林钦的掣肘。但面对林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闻奈除了妥协,别无他法,她答应做林家最乖巧的孩子,做林家嫡系最锋利的磨刀石。前提是她的婚姻自由,并且永远不会改姓林。这是闻奈被囚禁近一个月,才勉强争夺来的权利。当然,林潮海也未必非要答应她的要求,但以宋卿的名誉与前程做要挟,闻奈难免会如同她的父亲那样,挣得个鱼死网破的境遇。林钦不把闻奈当做威胁,但也要为林星禾的未来考虑,这样的结果最好不过,他可以捧着自己的侄女,但不会让她接触核心权力。他说:“下个月,你可以来报道了。”闻奈笑说:“谢谢大伯。”她们虚与委蛇地寒暄,还没入职便让闻奈感觉到疲累与厌倦。林钦最后说:“听大伯的话,早点回家,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闻奈不置可否。林钦最后兴致缺缺地挂了电话。闻奈觉得烦,靠着树木愣了会神,没过多久,天幕突然沉下来,砸下来黄豆大的雨点,雨势突然变得迅疾。远处有人在喊,“防雨布!市里发来了红色暴雨预警!”凌晨两点,最新消息,省道塌陷了。临时居所里,所有人都很沉默,宋卿佩戴的是卫星通信设备,即使如此,仍和防汛指挥中心断了联系。徐文渊膝盖受伤,小幅度晃荡着,“安乡村的雨量报警器没有示警吗?”当地工作人员脸色难堪,左右踱步,“本来是正常运行的,但是前段时间有几只野猫往里面撒尿,半夜触发了警报,就暂时关了。”徐文渊觉得不可思议,“啊?!那不是联网的设备吗?!”那人觉得尴尬,扯着唇角讪笑,“乡下人,防汛知识薄弱。”不止是徐文渊,连陈最这个门外汉都觉得无比荒唐。
安乡村的房屋散点分布,受灾不是最严重,但救援条件却是最艰苦的,临近傍晚的时候,消防力量已经源源不断地往平乡村输送了。剩下两支云天的队伍,队长是个络腮胡,一下子没了主意,“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救援工作继续进行吗?”“等等看吧。”陈最沉声道。安乡村的人员伤亡比例较轻,车辆运输设备有限,像孕妇这种需要紧急治疗的对象,被加急送往了苍溪县城,留下的大多是行动自如的青年人,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伤员转移的问题。这是眼下最有利的消息。倏地,白炽灯灭了。“咚咚咚”一阵激烈敲打的声音传来,帐篷外临时搭建的照明系统被狂风刮倒,砸到了旁边的铁皮厢车上。“我去看看。”陈最坐立难安,立刻站起身。“我和你一起。”络腮胡队长拍了下大腿,拆了件黑雨衣套上。此刻,帐篷内外漆黑一片,营地背靠政府征用的二层民房,玻璃窗从楼下砸下来,瞬间被摔成四分五裂的碎片,像极了惊诧的雷声。入睡的人受了惊吓,像沙丁鱼似的涌出来,挤在狭窄的屋檐下,交谈声和脚步声乱糟糟地混成一片。有人问:“叔,怎么停电了?”村长站出来安抚人心,“被风刮了,你们别挤在门口了,小心吹风受凉,麻烦得很。”那人拢了拢披肩上的长衣,试探地问:“那咱们还呆这儿吗?”“去苍溪县的车回来了吗?”“叔,水会不会漫上来?”“”一时间,人心惶惶。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电线被接起来,陈最握着纤细的竹竿不敢撒手,微弱的光明在狂风骤雨中摇摇欲坠。两道身影在黑夜之中显现出来,沿着泥泞的小路相互扶持着往上走。在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徐文渊扯了块篷布,急忙举过头顶迎上去,“老大,徐老师那边有消息了吗?”刚才,宋卿去外面找信号,闻奈放心不下,跟着一起出去。她勉强联系上徐老师,对方在防汛指挥中心,传来消息说交通可能要半天才能恢复,环宇会加派几辆运输车过来。宋卿沿着河道巡查了两公里路,情况比她想象之中还要糟糕。她摘了雨衣帽檐,脸色被寒气熏得苍白,屏了下呼吸,说:“联系上了,防汛中心需要专业工程师协助。”徐文渊呆愣愣地问了一嘴,“是需要我们的意思吗?”“嗯,你这次调研的河道资料还在不在?”宋卿没有把雨衣脱下,只用干毛巾擦了擦脖颈上的水珠,与闻奈对视一眼,轻轻颔首,随即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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