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叔略感诧异,他已经做好了淋雨的准备,心里有些复杂,“您可以和宋小姐一起撑伞。”闻奈看他手里仅有的一把伞,摇了摇头,坚持道:“你先走,可以拿了伞再来接我们。”换了种说法,余叔勉强能接受,于是轻顿以后,点了点头,“那请您等我片刻。”然后撑着黑骨伞独自闯进连绵细密的雨丝里。天冷起来,浓雾沉郁,很快就看不见人与树木的影子。房屋周边外扩了一米宽的水泥面,侧面堆放着整齐的木柴,被塑料薄膜遮着,雨打下来,噼里啪啦地响。守墓人在角落砌了土灶,斜斜地支了铁皮烟囱,灶上煮了沸腾的茶水,她灌满陶壶以后,又盛了两杯给两位客人。“谢谢。”宋卿坐在柴火旁的木桩上,把两杯茶接过来,撇干净其中一杯的浮沫,才递给身侧的闻奈。之后,又紧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松开。闻奈觉得好笑,“我怎么感觉你特别紧张?”宋卿低头抿着微褐的茶汤,眼睛瞅着地面,下意识道:“有吗?”这次闻奈坐得比她高些,轻易地看见她垂首时后颈凸起的脊骨,那是宋卿非常敏感的地方,她的眼神暗下去,“嗯,比刚才还紧张。”宋卿没意识到气氛的悄然变化,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神情陡然落寞,说:“我怕”“怕什么?”闻奈捏着她的指骨,微微用力,到底还是起了别的心思。“像做梦一样。”宋卿抬起眸子,迷茫地瞧了她一眼。“哼。”闻奈想到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心揪起来,她不能为宋卿分担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希望用自己来弥补。答应成为她的恋人,在闻奈的计划里,也是比较靠后的一环。她还未在丰达站稳脚跟,林钦大可以用私生活混乱这样的理由来攻讦自己,这个社会都不能够理解同性间的感情,更遑论林家那些恪守成规的遗老遗少。光凭想象,闻奈便能猜到未来的路不会那么顺利。只是,她看着宋卿安静的侧颜,根本不忍心让她失望。宋卿永远是她的例外。在守墓人进去拿毛毯的空档,闻奈的指腹碰到宋卿的下颌,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抬起来,咬下去,舌尖试探性地舔舐着。宋卿先是怔愣,松开牙关,眯着眼睛迎接她。两种木质调融合在一起,很清浅的味道,特别是宋卿在道观住了几天,身上沾染上香火气,让闻奈恍然觉得在轻吻一个超脱俗世的人,像在特定的场合下偷情,更加刺激。淡淡的愉悦在两人眸底流转,吻了不足半分钟,闻奈退出来,又咬了下,留下痕迹,揶揄道:“还像在做梦吗?”
宋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晶亮的眸子像餍足的小狗,“像,像触不可及的美梦。”“油盐不进。”闻奈曲着指节敲了下她的脑门。宋卿傻愣愣地笑了。这时候,守墓人阖上窗户走出来,臂弯里搭着条毛绒绒的毯子,嘶声道:“盖上这个,烤着火就不会冷了。”宋卿恢复了冷淡的神色,好像满腹柔情只予一人。闻奈道了谢,接过来,掸开毛毯,盖在两人肩上,她们缩在一起取暖,相互依偎的影子被火光投射在墙面上。“山里露水重,你们应该多穿些的。”守墓人不赞同道。闻奈与宋卿都没有反驳,相视一笑,心里都有种难以言说的温暖。守墓人是个年近半百的女人,发丝斑白,但脸上的皱纹很浅,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明显些,是一眼就能瞧出故事感的长相。宋卿惯不爱说话的,闻奈瞥见窗户玻璃后面是整排的书架,找了个话题与她聊起来。女人身边放着古朴的收音机,如今大多数无线电台都关闭了,只好整日播放着音乐频道,她极少与外界通信,气质像上世纪画报里的知性女人。“我爱人在这里。”她遥望着成排的墓碑,眼神里满是眷恋,“在她生前,我们便约定好,以后若是谁先走了,另一个人不可以沉溺在过往的回忆里。”闻奈与宋卿默契地没有搭腔,空气里环绕着陶笛萧瑟悲怆的音调。青烟缭绕,她们坐在这里,听了半小时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最后茶都空了,茶梗冲泡的汤汁,毫无技术可言的手法,闻奈却品出了一丝甘甜。这样的体验,是永生难忘的。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渐小渐大,轮流了几个回合。余叔发了消息来说路不好走,才到停车场,上来需要的时间会更久。差个把小时到晌午,她们再留下来,就要被招待着吃午餐了。守墓人独守山中,经济状况显然不太好,宋卿不太想给人压力,便找了个理由告辞,闻奈也是非常赞同。阿姨非要把伞给她们,也被婉言拒绝了。起身走到屋檐边,宋卿脱下外套,长款及膝的风衣,罩着两人也绰绰有余,两人站在雨幕里同小木屋的主人挥手道别,背影逐渐消失不见。走了段路,雨水还是不可抑制地打湿了宋卿的衣裳,特别是后腰,浸骨的寒意。但是闻奈被宋卿保护得很好,只有裤脚是湿的,幸好没有打雷,让她们可以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稍作休憩。
百合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