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五月将过,皇帝就要起驾去盛京。宫里上下已经准备好了,而似乎因六阿哥的事,皇帝此行一个妃嫔也不带,女人们也都死了心。至于随行护卫,本该是纳兰容若随扈,可他前几日就告病,曹寅接下了所有责任。今日来私宅找他,一者要问问行程中一些事如何安排才好,二者探病之余,要告诉他信已经送到了。
可曹寅怎么也想不到,来到私宅时见到的兄弟,竟是已高烧昏睡不能言语。沈宛憔悴苍白,含泪说:“那日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夜里就发烧了。请了大夫来看,吃了几天的药也不见好。”
曹寅揪心不已:“纳兰府可知道了?”
沈宛别过脸,没有言语。
“病得不轻,哪怕不告诉家里,也该来找我才是。”曹寅连连摇头,转身一面让手下再去找好的大夫,一面亲自去纳兰府禀告。明珠夫人听说后,不敢惊动安胎的儿媳妇,亲自带人带车来接儿子回家。
一进门瞧见容若病得不成样子,她心疼得止不住眼泪。又见沈宛一脸消沉地站在边上,顿时怒火攻心,冲上来一巴掌挥打在她的脸上。小指上的护甲尖锐地划过她的面颊,长长一道血印子触目惊心。
“贱人!别再让我看见你,别再靠近我儿子,不然我一定要你的命。”明珠夫人气竭。众人小心翼翼地把容若抬了出去,明珠夫人更是强行把孙子也带走。沈宛被几个婆子死死按在屋子里头,根本挣扎不得。
一行人迅疾回家,再从宫里请了太医来瞧。可明珠夫人怎么都没想到,太医竟是对她摇头:“夫人要有准备,一切就看天命了。”
听见家里动静跑来的少夫人进门就听见太医这句话,吓得顿时腿软跌倒下去。边上颜氏和丫头们苦劝,要少奶奶一定保重身体。明珠夫人也哭道:“容若一定能挺过来的,一定能挺过来。”
五月二十九,离皇帝离京还有两日。这日就黄河河工之事与诸大臣商议,靳辅、明珠等人皆在。因诸事不少分歧,各种决策整整商讨了一天才渐渐明朗,散时已然日暮黄昏。玄烨坐在案前闭目养神,李公公端了一碗茶进来,轻声道:“皇上,明珠府有消息传递进来,奴才听见几句,说是纳兰容若大人病得不轻,怕是不好了,明珠大人刚才走得很匆忙。”
玄烨微微睁开眼睛,眼中的寒意让李公公看了不禁一颤,皇帝问:“他的病还没有好?”
“回皇上,正是。刚才的人来得急,明珠大人走得也急,怕是真不好。”李公公不敢再直视皇帝的目光,垂首说,“明珠夫人之前也从宫里请了太医,奴才听说去了几位都无功而返,算算日子,也好几天了。”
玄烨拿起面前的奏折,淡定地翻开一本。李公公见皇帝又心无旁骛地批阅奏折,便转身静悄悄预备离开。才走到门前,就听见皇帝在身后吩咐他:“他有什么事,随时来告诉朕。”
此刻纳兰府里,明珠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容若毕竟是他的长子,虽时常说儿子不好,在同僚面前冷脸相对,可容若的确也是他的骄傲,这一下突然就说病得不好了,身为父亲,终究难忍。
家里女眷已哭得不行。明珠回来时,儿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容若年少时没少挨父亲的责打,偶尔打重了也有过这样的情形。明珠觉得儿子不至于好不起来,立在床边许久没有靠近。明珠夫人在边上缓过神,哭泣道:“老爷,儿子说有话要跟你讲。”
明珠看了看她,才走近了几步,俯身看了看。儿子已病得没了原来的样子,曾经的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而今却不复存在。
“容若。”他唤了一声。
病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看到是父亲,唇边略过一缕笑容,干涩沙哑的嗓子里冒出一声:“阿玛。”
“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你真的要做不肖之子,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明珠开口依旧忍不住责备儿子,可说这话时,已然双眼湿润。
纳兰容若又是一笑,果然要这样与他说话的,才是父亲。他皴裂发黑的双唇微微开合,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阿玛,你放下,放下吧。”
明珠皱着眉头,心里更是怦怦直跳。他怎么会想到,儿子竟然会发现不该发现的事。他怎么会料到,自己要杀太子的计划,竟然被儿子洞悉。即便对妻子、对惠妃娘娘,他也只是说要想办法让太子失去皇帝的信任,让太子自毁前途。除了几位心腹和相关的人,谁也不知道那天书房里发生了什么,而他的本意,不是杀六阿哥。
“你说什么?”明珠惴惴,他还不确定儿子说的事指什么。若是六阿哥被毒杀的原因,他不怕儿子知道,却怕儿子知道了还会告诉别人。此刻他若不说清楚,就是他永远的隐忧。
“阿玛,我算是个孝子吧,大概、大概要一命抵一命了。”容若唇边浮过笑意,却似在挖苦讽刺他的父亲,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终究还是说,“阿玛,你放下吧。”
“混账!”明珠明白了,急了,更想要逼着儿子把话说清楚。可他这一怒吼,刺激了明珠夫人,夫人扑上来指责他:“老爷,你不如先逼死我吧,儿子已经这样了,你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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