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悉的那个笛飞声,是心高气傲、口是心非的笛盟主。逗一下就可能起急,想跟你玩又忍不住伸爪子,猫一样别扭又可爱,所以李莲花素来很爱招惹他。无它,就是好玩。
可脑子出毛病了的笛飞声,却一改往日作风,想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往,偏偏又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逻辑,叫人完全招架不住。
真是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忽悠还忽悠不了。李莲花正纠结着要不就这样算了——反正笛飞声一整晚都没有发神经的迹象,床也够大,两个人中间可以用被子隔开,他洗不洗澡无所谓——肩膀忽然一松。
他回过神来,发现笛盟主正在解带钩。
他吓得后退半步,问:“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啊。”笛飞声理所当然,“洗澡不得脱衣服吗?”
洗——
这会儿再说你不用洗了,估计笛盟主又得跟他扯半天。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李莲花放弃了。
“随便你!”
笛大盟主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又不是让他用笛飞声的洗澡水。再跟这个傻子纠缠下去,他真怕自己今夜都别想睡了。
他径直走到床边,脱了鞋,上了床,紧贴着床里侧躺好,背对着笛飞声,用被子把自己从头蒙到脚。
他本来就已经很疲累了,又跟笛飞声掰扯了半天,更是累上加累。身体累,心更累。
然而人累到极致了,反而不容易松弛下来。他阖上眼睛,却睡不着,耳道中满是笛飞声洗浴时的哗啦声响。那些水曾经包裹过他的身体,现在又从笛飞声的皮肤上滑落。
这没什么。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只是水罢了。睡吧,已经很晚了,睡着了就不用理这些糟心事了。
可他的脑袋很疼,有一根筋在一抽一抽地跳动。越疼,就越清醒。他能听见笛飞声弄出的每一个声音,又顺着声音下意识地去猜测对方的动作。他心浮气躁,烦得要命,既希望笛飞声快点洗完,好还他一个清静,又希望笛飞声永远都别洗完,把两个人同床的时刻无限向后推延。
他正胡思乱想间,水声忽然停了。
水声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空白了一刹。紧接着,传来一声更大的“哗啦”水响。
笛飞声自水中站起。水珠沿着他的身体表面滑落,又重新归于水中。
李莲花闭着眼睛,其实什么都看不见,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笛飞声的每一个动作:
跨出浴桶。用布巾擦拭身体。穿衣。走过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身体就越来越紧绷。
然后声音又停止了。
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李莲花只能听见自己长而深的呼吸声。他闻见澡豆的清香。
笛飞声,已经离他很近了。
很近了,声音却消失了。
那他在——
窗外忽然传来瓦块跌落的声音。与此同时,一只手抓住了被头。
李莲花猛然睁眼,掌心一拍床垫,整个上身骤然弹起,两指迅疾如电切向手主人的颈侧。
有只野猫在窗根下哑哑地叫了一声。
笛飞声此刻看上去并不比一只野猫的杀伤力更大。
他换了一身素白亵衣,头上的发髻已经拆了,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垂下,柔和了凌厉的脸部线条。他的睫毛太长,被水沾湿了,便好几根好几根粘成一绺,上面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像一只收起了利爪的慵懒的野兽。
他侧身坐在床边,没有躲避,也没有反抗,脸上只有一片纯然的迷惑,“你要做什么?”
李莲花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的手指正紧贴在笛飞声的颈动脉上。在这个距离下,笛飞声的手快不过他的内力。他只要略一使力,扬州慢就可以刺穿这条血管。到那时,笛盟主神仙难救。
他没有催动内力,但也没有收手。他说:“应该是我你问要做什么吧,笛盟主?”
“给你输内力啊。”笛飞声回答。
李莲花眉心微微一跳。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倒显得他先前的紧张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笛盟主不爱说谎,脑子出问题了的笛盟主更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说输内力,应该确实就想给他输点内力而已。
这一问一答间,他指下的脉搏始终跳得很平稳。仿佛笛飞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命正握在别人手里。
李莲花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的恼火——
第二次了。
这是笛飞声第二次任他随意碰触要害部位了。
人心隔肚皮。一个像养蛊一般被养出来的顶级杀器,怎么敢把信任如此随意地交给另外一个人?
也许李相夷是可以信任的。李相夷行事光明磊落,昭昭如日月。可李莲花不是。
李莲花一身冷血,满口胡言,最不能相信。
他撤回手指,冷淡地说:“李某人多谢笛盟主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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