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敬帝出城,隐去身份,上了马车,转眼就不见人。皇城内几乎乱了阵脚。钟煜静静看着周琅华揉着跳动的额角。查线索,找人,封消息。周琅华将皇城打理得井井有条,哪怕面上不说,心中却焦灼。周琅华对钟煜再狠,钟煜到底还是为人子,他给周琅华递去了一盏茶。周琅华依靠在几案上,垂眸扫了眼,没有接过。那一整个晚上,那盏茶从滚烫放到冰冷。钟煜去了书房,照旧学到夜深,再从书房出来,听到了敬帝回来的消息。他上了高楼,眺望着不远处回来的三人。兰陵蹦蹦跳跳,手中抓满了玉雪团子。她身上的红裙子变成了外面买来的一件绒毛斗篷,趴在敬帝背上,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三个人笑了起来。她抱住敬帝的脖子,香了一口他的面庞。敬帝眸子一瞬亮了,回头,笑得舒朗。温贵妃身上穿着寻常人妇的衣衫,笑时温和,手放在敬帝掌中,被紧紧握着。大太监带着浩浩荡荡的轿撵上前,兰陵又趁此低头抓了抓敬帝衣带。她叫唤着出宫时才能喊的称谓——父亲。钟煜从来都没有那样喊过敬帝,也从来没有在敬帝身上看到过那种眼神。那双眼里满是为人父、为人夫君的温厚宽容。钟煜记得,帝王将兰陵牵回温贵妃手中,又踏入中宫皇后的宫殿。不过须臾。宫内先有女人的吵闹声,随后又是男子的争辩声,碎盏声传来,边愈演愈烈。钟煜居于高阁,仍然能听到遥遥在殿中争论不休的声响。那声音极其吵闹。哪怕只是回想的程度也如回音,在他脑海中往里面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如果从前,有人对他说,在他的将来,会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期许过他的存在。那他可能做梦都会笑醒。钟煜开口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许,又道:“我想要和先生……一起吃一碗面。”“把这个算作礼物,可以么?” 月下人间沈怀霜怔了下:“你就要这个?”钟煜没有挪开目光,道:“就要这个。”沈怀霜立在钟煜身边,沉思片刻,朝摊贩边走去,问道:“老人家,这地方,可有闻名的面馆?”那卖小金饰的大妈一看眼前这么惹眼的两个人,目光长久停留在沈怀霜脸上,热情招呼道:“有啊有啊,附近有家百年面馆,那里头的浇头面最闻名。”面馆就在那庙会的最中心处,红色的酒旗迎风招展。黑瓦覆盖,白墙斑驳,如脱落的鱼鳞。热气不断从烟囱冒出,敞开的屋子底下游人如织,男女老少皆有。这地方走过去,也不过一盏茶的辰光。瞧着就是个地道的地方。问答间,钟煜垂眸,看向摊头上的一粒金花生,模样小巧,任是他见过华贵金器无数,却是一眼被这东西吸引走。红绳上系着小小的鎏金花生,哪怕只是绳上空荡荡的一个,却怎么看都让人很喜欢。钟煜挪近了些。问了人家问题,总是要照顾人家生意,他刚掏荷包。沈怀霜修长的手指勾住了这摊上的小金花生。他付了账,看向钟煜,将那粒小小的花生放在钟煜掌心。钟煜眉心皱了皱。他是想给沈怀霜的……他回礼,给沈怀霜什么呢?钟煜想到了他在崐仑挣的一袋子灵石,用光那些东西,应该可以给沈怀霜买一把趁手的武器。可既然买不了像无量剑那样顶级的灵武,买给他,也没有意义。他又想到下山时走过集市的交易会,琳琅的集市中,放在陈列柜里……最好的东西。钟煜收回目光。那就再攒攒。买最好的东西,送给他。钟煜看了会儿,忽然开口又问:“先生你想要什么?”
沈怀霜愣了下:“我?”大妈看着少年很是贵气,看着那粒花生又是极其爱惜的模样,脸上连连带笑。大妈又道:“他啊,年纪长你一些,送个化太岁,避邪的最好。”钟煜收着手里的花生,取出自己荷包,掌心上收走了那粒貔貅,道:“就要这个。”沈怀霜止住钟煜动作:“我用不着。”大娘把貔貅递到了钟煜掌中,淡淡笑了:“少年人送的,心意最要紧。郎君你瞧,你花生都送了,再加粒貔貅,凑个成双成对。”红绳上多挂了个貔貅。绳子落在手上,怎么看都有些像孩子出生时才会送的东西。钟煜垂眸看了会儿,让大娘换了个挂绳。他走上前,低头,系在了沈怀霜的腰佩上。深红色的红绳,夺目地落在那件纯白的道袍上。金色的小貔貅凌空,微微摇晃,那一串红线,像绑住了谁的前半生。钟煜偏头看了一会儿,终于像满意了一样。他没有当着沈怀霜的面笑出来,道:“先生,我们走吧。”吃面时,那一碗面条热气腾腾。钟煜着雾气看着沈怀霜,见他动了两下筷子,周围环境嘈杂,人来人往,时而还会有人撞到桌子,红汤一晃一晃,店家臂膀上架了四碗面,看到就吵嚷道:“那桌人过生辰呢!”那顿饭,钟煜故意用得很慢。吃两口,他就看着沈怀霜。看他慢条斯理地动筷。看他用勺子撇去浮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沈怀霜抬手,修长的指尖触过脸庞。他脸上分明什么都没有,正抬头。钟煜伸出指尖。指尖相触,点在沈怀霜面上,如入水软柔。钟煜忍住了想要再捏捏的想法,垂下眸子,煞有介事地对沈怀霜道:“嗯,这还有一点。”他又低下头,攥着指尖,动了动刚才碰过沈怀霜面庞的指节,又触了一下。饭后两人也不急着回去,漫步在江畔边。集市夜会正热闹,打扮滑稽,涂了白脸的俳优踩着高跷,顶碗嬉闹,高跷下,又有壮汉吐了一把长龙似的火。钟煜驻足在江边,忽然开口道:“先生我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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