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州长行了一礼,径直带钟煜去干净的室内,却见人群中立出一道天青色的影子。来人目光清明,极其透彻,如同寒池中的水,他像是在这地方等了很久,无声无息,直到他望见了钟煜,目光才停顿在那里。算起来,这是谢寰第一次在中原地界看到修真之人。那人衣着整洁,如同一道如雪色的光。背上背负了一把通身雪白的剑。谢寰目光停留久,一瞬竟直觉出,缠枝剑柄上的碧色剑穗一定是钟子渊送的。原因无他,这玩意儿只有钟煜这个人会送。他和钟煜有什么渊源?谢寰把那把好兵器欣赏了会儿,又见张德林欠了欠身,长舒一口气,像见到了救星,道:“仙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张德林面容较五年前,更见成年男子的沉稳,身上文气依旧,眼神却已有了变化。唯独沈怀霜不变,沈怀霜从五年前下崐仑来大赵时如何,如今又是如何。他颔首,答了声:“别来无恙。”沈怀霜的目光又停留在钟煜身上,请人用担架抬着钟煜。室内焚烧着碳火,陈设古朴,只落了道屏风、大床。沈怀霜让钟煜盘坐起来。他一手握着医书,回忆着玄清门内师姐教给他的医理,用银针在钟煜臂膀上扎着,偶尔目光交错落在钟煜胸膛上,他只看到了青年新添的疤。有些伤口是枯枝刮出来的,有些快痊愈了,却都被污水浸泡了,伤口处发白,近乎溃烂。还是老样子,他半点不顾自己。沈怀霜又低头,握住无垢草,指尖封印走过灵脉,那东西几乎以爆灵灌入,引走那股子蓬勃的灵气,洒落天地,所到之处,盈盈生光,似乎草木都开始侵染。钟煜修为逼近元婴,几乎在那突破的瓶颈,他在灵气最低的地方奔波,不顾之前的积累。他反其道而行之,那灵力就像把他倒灌满了,若无正确引导,他灵力在体内就要爆开。“……”满是莹蓝色的灵纹,上下涌动。结丹的地方,最应该是找一处灵气丰沛之地,身下应坐着道坛,在灵力爆发时,甚至可以去引导它出来,随性如落笔、行走游龙,再把它们全部重新灌入新结的元婴内。可惜,在这个地方,一切都从简到不可思议。只有一室焚香,安静到只听得清呼吸声。沈怀霜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在很多地方看过人结婴,在玄清门的时候,他总会着急他的师兄姐是不是能平安度过,他的大师兄结婴失败三次,他总会给他们找来很多灵草,被他收集起来,留在他们身边。可他现在在另一个全然陌生的王朝,看着他的学生,用低微的灵气引导出即将蓬勃爆发的元婴,也怀着一样的担心。封着沈怀霜和钟煜的那间屋子,一天一夜没人出来。谢寰不敢闯过去看看,他总是觉得钟煜的那间屋子也该爆出点惊天动地的雷声,毕竟仙人渡劫,这不得刮风下雨?后来,他又觉得自己大概是话本小说看太多,话本上都在胡编乱造。钟煜被那场高烧烧得混沌,朦朦胧胧,在那长久的梦境中,隐约听到了床边人的声音。最早的时候,有人端水,前前后后地上前,张德林和大夫在对话,在这些模糊的声音中,他迫切想要找到一个人的声音。后来,他隐约听到了沈怀霜的声音,和缓,不疾不徐地与太医对话,似乎又说了一点旁的什么。床榻微微凹陷,来人带着凛冽的白雪味,坐在他床榻上。是沈怀霜么?可沈怀霜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是他的错觉。高烧发到极点的时候,钟煜忽然感觉那副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余下了一个空壳子,他飘飘荡荡,却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一颗心在渴盼与忧心中煎熬着,钟煜觉得自己好像被撕成了两半,他突然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坐起来,可等他想到沈怀霜时,眼前忽然多了一条悠长的青石板路,他怎么跑都到不了尽头,于是路途散去,撞入一片朦胧的混沌之中。混沌中,他变成了一团火,烧得热,热得他几乎不可张口呼吸,心口抽疼。那颗心跳一下,便如坠入炎池,烫得他起了一层热汗。疼。只有疼。在感官被倾覆的时候,忽然他感觉到有一个冰凉的东西入了怀。有什么东西附在他手上,如玉,像是一段修士的指节。钟煜就像攥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在长久的疼痛中,他终于能憋出一口气。“别走。”钟煜猛然吸了口气,手却攀着沈怀霜的胳膊,沈怀霜全幅注意力本在钟煜身上,青年陡然把他与自己拉进,沈怀霜竟跌了下去。落在滚烫的胸膛上,沈怀霜不知道是钟煜烧出来的,还是这胸膛本来热度就这样。
那胸膛很结实,跌上去的时候,也叫人猝不及防。 坠入他的怀中沈怀霜撑着要起来,锢着他的胳膊像是道铁箍。他头发全乱了,在榻上只能弓起脊背,保持卧在钟煜胸膛上的姿势,抬手推了推钟煜。“子渊,你放开我。”沈怀霜没推动身前人,衣襟口贴上了青年滚烫的额头。脖颈落了道灼热的呼吸,一吹,一拂,像落了片羽毛,又像撒过一粒粒火种,挠得沈怀霜心猿意马。钟煜抱得太用力了,如同把全身力气都用尽了。沈怀霜想起钟煜之前说的那句“别走”,想到他今日也必须回去闭关。他说不走,好像就是在骗钟煜。沈怀霜只得低下头,用询问的口气,耐心问着,就好像这样,他就能得到对方的回答:“你要抱我到什么时候。”他等了一会儿,低头静静看着,浏览过青年紧皱的额头、薄薄沁出的汗、还有那双紧紧反抓着他的手。某一个瞬间,沈怀霜像在静静凝望一幅壁画,眼神专注、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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