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风动的声响。地上晃动着沈怀霜上山的影子,忽而长,忽而短。沈怀霜背上的忘生剑被擦拭得很明亮,一如他背起无量剑,站在千万人前的样子。钟煜沉浸在沈怀霜那一声“寻常人”中,彻底乱了思绪。他的先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真的是一点也不曾变过。而沈怀霜这个人,他大概什么无论时候遇到,都会很喜欢。山门近在眼前,钟煜站定后,低下头反问:“小友一路带我上来,就不怕我是乱你山门的恶人?”钟煜面容保持在了二十三岁的模样,淡淡笑起来的时候,眉宇间的愁色褪却,只有明朗的英气。沈怀霜望着他,看了一会儿,莞尔答道:“你是恶人,我就不会让你上山了。我知道你来这里没有恶意。这一点我看你 就像你喜欢我一样灵流融合,灵核再生。神府的境界再深入。落雪观内满是夜色,长夜寂寂,地坛黑白分明。结了婴的沈怀霜是钟煜最熟悉的模样,他面上笑容比之前更为少了。沈怀霜坐在榻前,眼底悲喜比起之前更为少了,他低头望着榻上的老者,眼底几乎流转过悲色。老者对他莞尔一笑,只叹道:“怀霜。”沈怀霜再也不动了,他分明低着头,却迟迟不能把头抬起,像变成了一尊泥塑的雕像。在烛火荜拨声中,沈怀霜抱着怀里的无量剑,陷入了缄默。草虫鸣叫,树影晃动。天地都安静了,沈怀霜坐在床头再没有动,眉宇拧紧,好像随时都要落下泪,可他所有的情绪都像被限制住了。握剑的手反扣在无量剑上,指节扣得发白,几近颤抖。长夜寂寂中,沈怀霜如同唯一的雪光,也好像随时都要融化在这里。沈怀霜指节扣得很用力,好像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叹息间。在元婴的境界里,钟煜变成了灵体的存在。哪怕沈怀霜无从感知,他身上的臂弯再揽紧,像要陪着他度过这最难的一刻。钟煜从后面抱住了沈怀霜,垂下眸子,臂膀揽过他,心口贴着胸膛,靠在一起。沈怀霜在床头坐了多久,钟煜陪了他多久,好像天地间再不剩沈怀霜孤独一人。沈怀霜的神府也影响了钟煜的情绪。钟煜知道自己很难受,但他所能感受到的悲伤仿佛被约束住了。他在和沈怀霜共情,也知道沈怀霜很在意这段过往。元白道人是沈怀霜的师父,好比亲人,他对沈怀霜来说自然分量极重。这一坐就坐到了天明。玄清门门人还是如往日,道观内从前熟悉的面孔少了。牌位上都是沈怀霜熟悉的名字,昨日之后,沈怀霜又落了一块刻了元白道人名字的牌位上去。祠堂内香烛缭绕,沈怀霜立在薄烟前,点燃了三柱香,又跪在祠堂中央。钟煜就在他身后看着,他陪沈怀霜跪了下来,偏头望过去。他不免想到,一个人能活过身边所有人的寿数便意味着他要独自送走身边所有的人。这件事对任何人来说都过分残忍。
他很想问沈怀霜,从前沈怀霜经历过的这些事,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能去不在意,去放下,可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这些人都送走的?沈怀霜起身走出祠堂门前,顿住脚步,那一刻,钟煜竟觉得沈怀霜看见了他。钟煜望了回去,又见沈怀霜对他淡然道:“死生有天命,不必过分纠结。”钟煜又对上了沈怀霜面上淡的不能再淡的笑,沈怀霜面上悲色仍在,但他仍道:“神府之内情绪是共同的,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情绪。”“我感受到你了。”钟煜觉得自己像是个转着梅枝的空瓶,原来瓶中毫无水流、梅枝枯萎,直到沈怀霜来了,他毫无保留地将他的水流分给他,一次又一次。“悲绪过满,愁肠百结,不是你让我熟悉的样子。”沈怀霜又像从前给他解答一般,定定道,“毕竟你们错过太多时间了。不要再去浪费任何一刻。”“谢谢你这次陪我。”钟煜望着沈怀霜,没有偏转目光,他也以为自己习惯于喜欢沈怀霜的心境会随着时间流转,不再如初次发现心事般怦然,也不会像彼此告白时欣悦。可钟煜发觉这事在沈怀霜身上就不是这样的。他仍然在为沈怀霜怦然,一次又一次,他无数次地喜欢上了眼前人,爱慕着眼前人,一如他的少年时。随着境界消散,元婴境界带来的灵流如洪流流窜,哪怕钟煜有意去控制,灵流也很难变成可以沈怀霜接纳的程度。灵流蹿过四肢百骸,冲刷过破碎的灵核,迫使它重新融合、再生。沈怀霜贴紧在钟煜身上,他也快忍受不住这样的疼痛,指节反扣在钟煜背上近乎发白。神府之内,钟煜要把沈怀霜身上的痛感都引走。沈怀霜自己能忍疼,却是不愿意钟煜为他这么做。他拒绝了。钟煜贴在沈怀霜耳边哄道,他一边说一边掰开了沈怀霜紧握的指节,拍了拍他的后背:“咬吧,先生。没事的。”沈怀霜咽下所有的声音,最后他忍不住地在钟煜脖颈上咬了一口,也没舍得用力,只浅浅地在钟煜脖子周围露了一个牙印。红印轻轻落在钟煜脖子上,像是两道弯月。钟煜反手摸索了一下,那道牙印也冲淡了他身上的痛感,他从水池的倒影里看到了肩上的痕迹,望了会儿好像觉得不够,竟轻笑了下。钟煜又抱着沈怀霜轻轻拍他的背,一遍遍说:“没事了,没事了。”灵核再生,再往下就是化神境界,灵流一路对冲了过去。灵流强大如决堤,汹涌如波涛,萦绕而上。沈怀霜如浮在云端,他抱着钟煜,喘息了几声,同时,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灵流在灵脉中涌动的生命力。灵核再生,完整如故。沈怀霜从长久的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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