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熙醒来时,觉得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被打通了气穴时那般通透。浑身上下堵塞的筋脉仿佛一夜之间被疏通,就连视野都变得更广阔、透亮了。他呆滞地坐在床上——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在床上的,只记得在酒宴上,然后突然眼前一片模糊,就没了意识。他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努力回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一抬头就看到正坐在桌边的迈乙。他顿时瞪大眼睛:“师哥,你怎么在这儿?”
那头疼,迈乙也还没想好怎么说,干脆“哼”两声带过:“你这不是马上就读完了。”林云熙笑笑,视线迅速扫过几行字,听话地把书收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脚刚伸直一些,就不小心踢到了坐在正对面的男人。他连忙低头道歉,对方却没有反应。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他的袖口和胸前缠绕着复杂的红色刺绣,盘扣像是石榴籽用茎络系起。他的大半张脸都埋没在围脖与破旧的斗笠下,看不清表情,一条二指宽的疤痕从他长出点点胡渣的下巴一路横跨鼻梁,没入斗笠落下的阴影里。
那人像是睡着了,没有丝毫动静。可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浓厚的气息,叫人不敢接近。若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一定会觉得这人杀意重,然而林云熙却不禁抹了把冷汗——笼罩在男人身上的灵力浓厚到令他喘不过气,像是凝缩了上百人份的灵力于他身上。而更令他惊讶的是,男人似乎有意收敛自己的灵力,手腕、脖子上挂着的佛珠也应当都是有助于压抑灵力的法器。他悄悄地把腿收起来,往迈乙身上靠了靠。
“没事儿的,别多想。”迈乙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从包裹里翻出方才出城前买来的点心。揭开油纸,七、八块米黄色的小方砖安稳地躺在里头。他将油纸放在膝盖上,递了跟签子给林云熙:“没做成芝麻团子,街上也没得卖。到城里安定下来,师哥再给你做,现在先吃这个解解馋吧,嗯?”
“谢谢师哥,但你其实不用这么照顾我的。”林云熙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签子,叉起一块芝麻糕,想了想还是送到迈乙嘴边,“你先尝尝。”
迈乙一愣,林云熙平时虽然也黏他,却没到能在众目睽睽下互相喂食的程度。他脸颊有点烫,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飞快地咬住签子上的糕点,紧接着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正襟危坐,小幅度鼓起脸颊咀嚼着。
林云熙似乎是觉得他这样好玩极了,又接二连三地把芝麻糕往他嘴里送。一路下来,迈乙吃得口干舌燥,还剩最后一块时总算抓住林云熙的手腕一转:“师弟,你还是自己吃吧!”
林云熙这才注意到自己腹中空空,咬着签子笑了笑。
当油纸包空了时,马车也缓缓停在了城门前。过去金碧辉煌的涂漆不显从前,血红的涂料褪色,扒在约五丈高的城门柱上就像是布满了铁锈。从顶梁上垂下几根麻绳圈儿,其中几绳圈儿上头还悬挂着几具干瘪脱水的躯壳,随风轻轻晃动。干尸上三三两两地停靠着几只乌鸦,时不时啄食它们身上的腐肉。城门后两侧屋檐下,用兽骨和干草搭建的巢穴约有二人高,里头闪烁着野兽眼中的幽幽绿光。
然而马车上的乘客们就像是看不到这荒诞景色般,麻木不仁地背起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袋,摇摇晃晃地往城门里晃悠进去。往里头走个几十丈,一路上四处响起野兽喉咙里发出的轰鸣声,迈乙紧紧地和林云熙挨靠在一起,提防四周。在一条插着破烂红旗的交叉路口右拐,就是一家陈旧的客栈。
这是他们路上问到的住处,可这客栈也太破了些。木头做的屋顶破了个大洞,虽然用稻草补上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吹日晒的,稻草又湿又黑,粘成一团,凑近了就会闻到一股恶臭。门帘也是缝缝又补补,一进门就会撞到一张只剩了三只脚的茶几,断了腿儿的那一角用根矮小的扫把支着。屋内烟雾缭绕,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气味。
拨开云雾,就会发现这气味的来源。店小二翘着个二郎腿靠在柜子上,他一只眼睛闭着,眼皮子瘪下去,牙也只剩零星几颗。桌上的饭碗里还剩小半口白米和两根萝卜干。两个小娃娃围着桌子垂涎欲滴,店小二却视而不见,用力吸着嘴里的烟卷。他脸颊都凹陷下去,沉默几秒,似乎是在让那烟雾在自己的身体里循环,然后“呼”的一声,痴迷地吐出一大口白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懒洋洋地抬手往桌上扔了把钥匙:“二楼,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然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又开始抽他的烟卷。
虽然感到奇怪,但迈乙二人并没有多和这店小二啰嗦,背上行李便上了二楼。楼梯一踩下去就吱嘎乱叫,门也松了半边,得用椅子抵着才不至于被一阵微风就给吹开。窗台上也全是灰尘,被褥里也散发出一股酸味儿。
迈乙忍不住皱眉,提起行李就又想往外走。没走出几步,就被林云熙拦下:“师哥,外头天色不早,恐怕现在再出去寻找别处入住也只是徒添风险。依我看,今晚就在这儿凑合住下吧。”
“可是你……”迈乙望着那床起了霉斑的被子,捏住鼻子。
“师哥多虑,云熙早就睡习惯了这种铺子。即使是这种发霉褥子都算得上是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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