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事,与他最为相关,考中进士不过是得了入朝为官的资格,而宦海沉浮,前路尚不可知,但娶了公主却能跻身皇亲国戚的行列,从此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可他却只是静静地坐着,颔首垂眸,仿佛刚刚失了驸马身份的,另有其人。反倒是齐景之,一双手握的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关节都开始发白。柴熙筠咽了一口唾沫,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洛南齐家,齐景之。”女子的声音飘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上。时间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俞林殿上一片沉默,洛南齐家,这四个字多少年没有在京中被提起了,如今竟然从三公主的口里说出来。齐景之,又是谁?除了少数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安静坐在六皇子身后的,那个看起来羸弱不堪的人,竟是此次话题的中心,三公主的心上人。从进了殿,他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为她担心,为她紧张,想她推了和沈修远的这桩婚,又怕她惹得龙颜大怒。然而这一切在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戛然而止。她说他是她的心上人。他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要得到一个解释,可她的目光却从未移向他分毫。他看着她绕过面前的坐席,走到大殿中央,直直地跪了下去,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请父皇成全,为女儿赐婚。”短短几个字,响彻俞林殿。大殿之上一片哗然,在场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了此事。身前的六皇子始终背对着他,周遭的窃窃私语不断在他耳边环绕,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齐景之看着孤零零跪在大殿中央的人,终究还是起身,几步走了过去,缓缓跪下,膝盖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地上的冰凉瞬间传遍全身。“请陛下成全。”群臣可能不认识他,但陛下,一定认识他。柴熙筠听到身边的声响,见他竟跪在自己旁边求父皇成全,心里一急,低声问道:“你做什么?”然而他却全然没有理会,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极尽虔诚。“这便是洛南齐家的嫡子?”“怎么之前从未听人提过?”“他与三公主怎么认识的?”……满座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宾客们越来越兴奋,本以为只是来参加俞林宴,没想到宴会上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精彩。柴熙筠与齐景之在殿中央跪着,陛下黑着一张脸,迟迟不松口,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皇兄”,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随后便见柴熙筠身边多了一个身影。赵王笑吟吟地说:“难得侄女儿喜欢,皇兄就成全了她吧。”说着又盯着齐景之的后背,意有所指:“况且齐家的嫡子,也不差。”皇帝瞪了他一眼,开口道:“此事不急,待朕修书一封,问过齐家家主,再做决断。”本是进士受封的宴席,中间多了指婚这档子事,众人酒足饭饱,看够了热闹,后面的流程显得有些索然无味,各人领了封之后,便匆匆离开。柴熙筠万没有想到,刚出殿门,竟又和沈修远迎面撞上。“见过三公主。”他有礼有节,侧身避开。她瞥了他一眼,抬脚就走,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本公主求你一件事。”“不敢,公主请讲。”他依旧低着头。“以后看见我,滚远点。”她冷冷地说。面对这无礼的要求,沈修远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回过神来,没有片刻犹豫,立即答了一个“是”。柴熙筠走后,一旁同科的进士好奇地问:“沈兄,你究竟怎样招惹了公主,怎么公主对你……”好像很是厌恶,后半句话,他强忍着没有说出口。他紧紧盯着沈修远,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然而最后不得不以失败告终。这位探花郎心里怎样想的他不得而知,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说:“那是公主自己的事。”本就因春儿的事焦头烂额,今日又两次撞上了沈修远,柴熙筠心里堵得慌,只顾埋头往前走,却冷不防撞进了一个人的胸膛。那人伸手护住了她,又立马撇开了手。“公主为了摆脱这桩婚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柴熙筠刚站稳,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她心里不舒服,自然也没有好气:“你不愿意?既然不愿意,为何跪在父皇面前请求成全?”一句话噎得齐景之张不开嘴。“你帮我摆脱沈修远,我给你驸马身份,助你回洛南。”虽然今夜在大殿上,她的意图,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亲耳听到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还是瞬间透体寒凉。于她而言,宣之于口的爱,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勇敢,不过是一桩交易。那他的那些年,又是什么?多年潜藏于心的东西仿佛被揉碎,他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当下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柴熙筠,我不在乎驸马的身份,我福薄命浅,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心里也只会有一个人。”只是这样的话在柴熙筠听来格外讽刺,父皇当年信誓旦旦此生唯爱母后一人,结果转身后宫三千,左拥右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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