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约摸半个时辰后,昏昏沉沉间,竟有人来报,老爷醒了。齐昱之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把小厮送来的外裳往椅子上一扔,立马跟在齐景之身后。“父亲,当年您和母亲身边的颂雨,是否有过肌肤之亲。”一进屋,齐景之冲着齐思礼径直问道。“你……”齐思礼连着咳嗽了几声,脸涨成了猪肝色。见他没有否认,齐景之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一把拉过身后的齐昱之,把颂雨的绝笔塞在他怀里。“自己的儿子,父亲还是认了吧。”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齐昱之偷偷抬起头,望向这个从来都是远远看着,从未走近过的父亲,他脸色泛青,浮肿得厉害,是久病之人才有的面相。府里早就盛传他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可他硬是撑着,挺过了一年又一年。然而他悲哀地发现,这个所谓的父亲,目光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一瞬,哪怕在听到自己是他亲生儿子的时候。“景之,当年……”他只看向齐景之,极力解释着当年的事。“不久她就搭上了你二叔……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后来觉察出不对,却也晚了。”一句不知道,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齐景之心中冷笑,不愿再说更多。齐昱之心里却难以平静,他一直以为,此事齐思礼是不知情的,是娘亲因着对夫人的愧疚,算计着攀上齐思安,将实情苦苦瞒了十几年。可是齐思礼,他居然早就察觉,却在十几年里,任由他们母子在二房苟且偷生,十几年里,他见着自己,脸上未曾表露过一点异样。难道仅仅因为自己的母亲是妾,是丫鬟,便上不得台面吗?难道庶生的子便不是子?然而纵使心里不平的浪翻过一迭又一迭,此刻此刻对着这对父子,他却不敢有只言片语。齐思礼还没有松口。齐昱之屈膝跪下,双腿微微颤抖,双手奉上颂雨的遗书,膝行着向前,膝盖隔着潮湿的布料摩擦得生疼,今晚他已跪了太久。然而齐思礼并没有伸手去接,别过脸去,床前狼狈的身影,他看都不愿看。“血脉至亲,却得求着自己承认,传出去,父亲不怕被人耻笑吗?”齐景之见他逃避的模样,心里仅存的一点亲情荡然无存。“你在逼我?”“没有人敢逼齐家家主,儿子只是在提醒父亲,世上有责任二字。”“好……”,齐思礼连说了三个“好”字,喉咙里堵着一口痰,上不去也下不来,嗓子里像石头在摩擦一样。“你莫要后悔。”从齐思礼那里出来,安顿好齐昱之,已是后半夜。齐景之正要回松风亭,忽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追上来。他住了脚,回过头看,原来是叶雪儿。
“公子,老爷时日不多了。”见齐景之并未搭话,她接着说:“这次是真的。”“为何告诉我?”“公子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相信公主罢了。再说,这事我若背着你先告诉公主,那在你面前,她成什么了?”齐景之突然想起那次齐晏之的事,见着齐思礼病的不成人样,他心里难过,曾当着柴熙筠的面说:“他毕竟是我父亲”。她竟听了进去,给了他极大的尊重。“谢了。”他语焉不详,叶雪儿只当他在谢自己传信的事,随口说:“拿钱办事罢了。”拜别了齐景之,叶雪儿回了若庭轩,却见一个身影在自己门前站着,走近了,才看清是齐昱之。先前那套湿衣服已被他换下,此刻他一身月白,挺拔如松,瞧着竟有几分倜傥之姿,与先前狼狈不堪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的身世,她之前一点儿也不知情,往常这若庭轩他来的又少,便是来了,也是躲在角落里,是以两人见面的机会极少。如今细看下来,比之齐景之,倒也差不太多,尤其是那张脸。“折腾了大半夜,公子不回去歇着,站在这儿做甚?”“那件衣裳……”齐昱之大大方方看着她,没有一丝扭捏:“谢过姨娘。”叶雪儿迎上他的眼神,觑了一眼,“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顺嘴的一句话,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说罢,不再理会他,径直回了屋,关上了门,心里嗤笑一声,青瓜蛋子一个,竟也招到了她头上。齐景之回到松风亭,远远便瞧见屋里亮着一盏灯,身上的寒意瞬间散了许多。轻手轻脚走进去,褪下外裳搭在衣桁上,却见柴熙筠穿着一身中衣倚在榻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怕她蜷缩着身子睡醒了难受,他俯下身,想要把人抱回床上,手刚扶起她的头,从脖子下面穿过去,人却醒了,睡眼惺忪地望着自己。“事情了了吗?”她手撑着坐了起来,打了一个哈欠,立即清醒了几分。“算是吧。”他应了一句,脸上有些歉意:“快到寅时了,公主先到内室睡会儿吧。”“你不说完,我睡不安稳。”齐景之只得把在若庭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白白替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这口气,齐思安不可能咽得下,还得小心堤防才是。”他点点头:“我已经吩咐了叶雪儿,这些日子紧闭门户,别让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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