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变化莫测,白云苍狗,斗转星移,终是沧海桑田。
是夜,乌云笼罩,明月无踪。
座落于京都郊外的某间别院,院外层层重兵把守,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院内寝室焚着龙涎熏香,一名俊美青年斜倚于罗汉榻上,支手托腮,坐姿慵懒,身着金镂祥云缠龙墨袍,帝冠束发,鸦发倾泻,浑身缠绕着一股狠戾之气,黑豹般优雅而危险。
青年拎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紫葡萄往唇中送,视线犹若猛兽紧锁猎物,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榻上那人,彷佛在期待着那人能够轻蹙眉头,自无梦的长眠中苏醒。
那人躺于架子床上,身上盖着龙凤呈祥蚕丝被。被褥捂得厚实严密,唯恐一丝寒风灌进,将人冻着。
那人生得好看极了。俊秀的五官镶嵌于白皙精致的脸蛋上,一撮浏海斜垂,轻掩那人如画侧颜。
然而他却双眸紧闭,面上血色全无,死一般惨白。
青年凝视良久,直至那颗颗饱满多汁的葡萄皆入了腹,仍旧不见那人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他泄气似地将残梗扔回盘中,遂悠悠起身,走过铺满一室的雪白羊毛地毯,行至床畔,宽衣解带,随手将褪去的衣物挂于一旁锦屏之上,放下幔帐,翻身上床,灵巧地钻入被窝之中。
青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揽入怀中,深怕稍有不慎就将这脆弱的人儿搕碎了。
他将下颔搁于那人脑袋上,双手环过那人腰间,悄无声息收束双臂,将人牢牢锁入怀抱之中,汲取着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暖。
为了这美妙的刹那,他等了足足三年。
一室静谧,祥和安逸,青年餍足似地阖上了眼,享受着纯粹的谎言,沉沦于虚构的幸福之中,无法自拔。
蝶翼似的长睫轻颤,遂徐徐展翅。
李承泽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景象恍若为迷雾弥漫,朦胧不清,只能隐隐瞧见一名成年男性的模糊轮廓。
愣怔好一会儿,回过神的他用力眨了眨眼,待覆于眼上的薄雾为生理泪水洗净,适才看清楚面前的青年是为何人。
……范闲?
李承泽下意识想挣脱这温暖的拥抱,然而浑身却蓄不起劲,酸痛不已,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令他疲倦至极。
怎么回事。
李承泽茫然地盯着范闲的睡颜,神情浮现出无所适从的困窘。
他明明……已经死了。
三年前,二皇子李承泽与太子李承乾、长公主李云睿联合起兵叛乱。兵败之后的李承泽为皇帝禁军幽囚王府,一杯鸩酒入腹,毒素沁透五脏六腑,穿肠破腹,饶是大罗神仙降世也回天乏术。
濒死之景历历在目,李承泽十分确信他已于兵变当夜与世长辞。
然而如今的他却在范闲怀中,再次睁开了眼。
范闲拥他而眠,姿势缱绻犹若鸾凤交颈,兴许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恩爱缠绵,犹若深情鹣鹣。
但偏生这人是范闲。
范闲与李承泽之间隔着一道道跨不过的血海深仇,洗不净的杀业,偿还不清的罪孽,层层迭加,终令彼此反目成仇,成王败寇,至死方休。
李承泽深知,范闲对他恨之入骨。
可既然如此,范闲为何又要这般亲密地抱着他?
一股寒意猛然窜上,荆棘似地缠绕背脊。纵然李承泽置身于厚实的被窝之中,属于另一具身躯的热度源源不绝传来,却仍如置冰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事态诡谲怪诞,似有千丝万缕缠绕成团,剪不断,理还乱,远远超出了李承泽所能理解的范围。
李承泽僵硬着身子,纵然气力已恢复大半,依旧不敢轻举妄动,深怕会惊醒熟睡的范闲。
伴随时间流逝,覆于脑海中的胧雾逐渐消散。李承泽的思绪复而清澈,那沉寂的不堪过往亦自回忆的深处涌入脑海。
濒死之际的委屈与怨怼袭上心间,掀起怒涛。李承泽的鼻头微酸,温热的泪水失控地盈满目眶,断线珍珠似地向下坠落,无声滑过脸庞。
李承泽没想哭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怎么哭了?”
这时一道醉人的磁性声线,突兀地划破了寂静。李承泽瞪大噙着泪水的双眸,愕然地盯着不知何时苏醒的范闲。
新帝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唇角微翘,绽出一丝羞赧笑容。遂而抬起手,拨开李承泽的浏海,覆上脸庞,指腹缠绵摩娑,轻柔抚拭,为李承泽擦去眼泪。
李承泽如遭雷击,唇瓣翕动,震惊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不对劲。
这样的范闲,根本就不是他认识的范闲。
刹那间,李承泽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这不经意的念头让他骤然刷白了脸。
李承泽下意识就要往后躲,可新帝圈在他腰间的手臂却如坚不可摧的玄铁牢牢禁锢着他,无情地将他的挣扎化作徒劳。
李承泽的挣扎于新帝而言就与猫崽撒娇无异。新帝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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