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起在后半夜。那时晨祷早已结束,修道院的僧侣们终于可以睡到天亮,没有人听见风声里潜藏了火的呼啸。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大,在石砖上狠狠抽打,吞噬掉房梁和彩绘玻璃,顺着礼拜堂的尖顶伸向月亮,才惊动了人。
混乱中最年迈的修士举起虚弱的双手,颤抖着大喊:“魔鬼!是魔鬼!”然后仰头倒下。别的僧侣合力把他抬到院里,发现他已经一命呜呼。
天亮后,人们站在礼拜堂外几处矮屋的残桓断壁中间清点损失。所有的马都被放跑了。靠近厨房的地方翻出一具烧焦的散发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硫磺味的尸体,但失踪的有两个人:掌管财务的保罗修士,以及林登堡伯爵的小儿子。
维恩在树林里把马放了。天黑前它会自己慢悠悠回到修道院去的。而他随着人潮缓步往城里挤去,守卫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正如他所料。毕竟他已经削掉了头发,天亮前从农夫院子里偷了衣服和帽子,而且离开这里三年多了。
他走在街上,而一个声音丝滑地从他脑海中某一处钻出来。
“别忘了你答应过的。”
维恩漫不经心地应着,“别着急。”
“怎么,伯爵老爷的私生子想家了?”那魔鬼装出让人恶心的童稚声音嘲讽他。
“我需要做好充分准备。你可以到任何人的梦里去,但我走到慕尼黑也要花整整半个月。除非你还有别的更方便的能力,比方说——点石成金什么的,窥探人心什么的?”
“很遗憾,我只是个魅魔。每个种族的能力天生就被决定了。”魅魔绝对在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做了个鬼脸。“行吧,大师,你是我在人间的代行者——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维恩抬头望着建在高地上的城堡塔尖。
“我要知识,”维恩说,“我准备旅行的时候,你要把你所有的招数都教给我,魔鬼。取悦人心的那些。等我全部掌握了,就带你出发。”
“我们之前可没谈过这个条件。”
“这是很合理的需求。你也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的前途无量的契约者没出十里地就被人家的父兄或者丈夫给谋杀了吧?”
魅魔又哼唧了两声,同意了。维恩有时候很庆幸这魔鬼并不比他自己更擅长哄骗说服。
还有两天就是节庆日,市镇上人来人往,消息传得很快。中午之前,林登堡一半以上的居民和小贩已经听说修道院起火的事了。
维恩躲到酒馆里去,拉低兜帽,免得有人认出自己。
但这里也有人在打探消息。更糟的是维恩正忙着拿干面包和咸豆子汤填饱肚子,一小群看上去不比维恩年纪大多少的人进来了,就像所有时代所有地区的年轻人一样为了向同伴表现自己而大声吵嚷咋呼。
“死了个人,是的。”一个方脸大耳朵的丑男孩说,“是伯爵送去修道院的那个儿子。那个私生子。”
“他怎么死啦?”
“听说是先被人抹了脖子,再放火烧死的。谁知道呢?说不定伯爵本来就想要他的命……”
“嘘!”
维恩喝完自己的最后一口麦芽酒,准备起身,转念一想又坐下了。
“喂,你在认真听讲吗?”魔鬼在他脑子里问。
“等会吧。我想听听人们怎么说。”
“怎么说你?”
“怎么说修道院的事。”
“要是被发现了你准得上火刑架。”魅魔嗤笑,“哦我忘了,你身边正好跟着个魔鬼,可以证明你没杀人。”
维恩确实没杀人。
就在一天前,他还想不到自己能离开修道院,哪怕三年中他没有一天不在想着逃跑。
虽然劳作还算轻松,饮食还算可口,但枯燥的诵经,抄写,每天四次的祝祷,都让他感到厌倦。跟着年长的修士记录物品收支也是如此。但他不敢打哈欠,因为保罗修士会用鞭子抽人,而且最喜欢抽资历尚浅的修士。
在记录的间隙他抬起头,发现面前的农夫正直愣愣盯着自己。维恩吓了一跳,还是礼貌地朝他笑了一下。
谁知农夫跳起来扑向他。“就是你!”他怒吼着,拽住维恩的头发把他拖过去,“是你,你这个魔鬼!”
维恩昏头转向地挨了两拳,倒在地上,农夫才被其他人压制住了。
“他长得跟我老婆形容的一模一样,”酿酒的农夫从一大堆手臂里指着维恩,“黄头发,黄眼睛,漂亮的年轻修士。那个每天晚上在梦里作践我老婆的魔鬼就是他!”
维恩捂着脸,和所有人一样对这严重的指控震惊不已。
只有保罗站在原地没动,似笑非笑。
农夫仍在不停说着,说他老婆是怎样每天早上哭着说自己被梦魇抓住,动弹不得。差点踢翻一个酒桶之后他才被劝回去了。院长在晚餐前约见了维恩,旁敲侧击地希望他忏悔,但谁能忏悔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午夜祈祷的钟声惊醒他时,维恩听见了一个声音。只要他一集中注意力,就好像有什么人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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