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字里结缘,才有了后来的种种波折。此事涉及两国皇族,故皇帝严防死守,知者寥寥。而邢国长公主不曾相告,只怕是听到了她当时问潘守恒的那句“那我究竟算金人还是宋人”,恐她知道自己是赵氏血脉而生出异心来。她心道:“姨母既不信丈夫,也不信我,在她心里,只有大金的江山。”
仆散安贞抬头看了看高处铁窗外越来越昏暗的天色,连声催促她快走。完颜宁点点头,待要起身,忽又想到一事,复又跪下郑重地道:“侄女斗胆,请问姑父,可还有什么心愿么?”仆散安贞一怔,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身上手铐脚镣一阵叮当,回响在空荡荡的死牢中尤为刺耳。他挺直了背脊,微微仰头看着前方的虚空,面沉如水,一字一字道:“愿我大金的死牢之中,从此再没有忠臣良将。”语毕,他又低头对完颜宁柔声道:“还有,愿你和纨纨将来都能有个好归宿,不要再像你们的母亲那样。”“纨纨?”话音未落,完颜宁已从他的神色中猜到了这个名字的主人。“是我的女儿。”仆散安贞微笑,仿佛看到了小女儿清澈见底未染风霜的小脸,一身凛凛威势尽化作慈父温柔,“她才六岁,和你一样,也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完颜宁点点头,心中暗暗起誓定要保护好这位小妹妹。她复又抬头看了看仆散安贞,有些不忍,略一犹豫,终究还是轻声问了出来:“姑父,您可有什么话,要告诉姑母么?”仆散安贞闻言一愣,随即慢慢转过身去,走到高墙边的阴影里,背对着完颜宁。黑暗之中,完颜宁只听见他身上镣铐轻轻作响,良久,才萧索地道:“并没有什么话。”“并没有什么话。”他记得她也曾这样说过。湘兰进门后,他与她相见日稀。远征回府,湘兰抱着纨纨跑来迎他,含泪带笑的眼里写满了恋慕与依赖。她姗姗来迟,脸上挂着雍容端雅的微笑,措辞更是周全得体:“你一路风尘劳苦,早些休息。我已告诉九华他们,明日再来向爹爹请安。”他亦不吝赞美她的贤德与体贴:“多谢夫人,想得如此周到。”在家的日子里,他也极少看见她。他固然绝足于她的房门,她亦从不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湘兰不安地拉着他的手:“长主免了我的定省,叫我只安心侍奉您。”他侧首不答,只宠溺地揽住她,又抱起纨纨,娇女嬖妾,无限爱怜。兴定三年,他自淝水凯旋而归,途中便听说了沂国长公主薨逝的消息。时隔多年,再度踏足她的院落,他沉默,她亦不语,在长久的静默中一起痛惜怀念那个送他们鸳鸯菊、祝福他们白首同心的小女孩。天色渐晚,她先从哀痛中回过神,体贴地道:“逝者已矣,生者更要多保重,你早些回去歇着吧,参汤已送到戴娘子那里了。”他木然颔首,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又忽然回身问她:“夫人还有话对我说么?”她微微一怔,很快又露出端庄得体的微笑,摇头道:“并没有什么话。”完颜宁站起身,向仆散安贞轻声道:“姑父,我走了。”仆散安贞并未转过身来,亦未答话,完颜宁只听得镣铐相击之声锒铛一响,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些明白了,便静静等他。须臾,果然听他叹道:“罢了,你去告诉她,我不恨她。”完颜宁忍住眼泪,点点头道:“是。”她又郑重施了一礼,才转身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忽又听到仆散安贞叫她。“宁儿,还是不必了吧。”他转过身来,自嘲地笑笑:“她哪里会在意这个,不必多此一举了。” 香奁梦断(三)斑竹完颜宁回宫的时候,正赶上宫门下钥,殿前军守卫待她的车驾进了西华门便闭门落锁,直待第二日清晨再开启。流风见她一路上心事重重一言不发,亦不敢多问,只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不一时便发觉她并未往翠微阁走,而转去了内侍局。“公主?!”宋珪本颓然趴在床上,抬头一看来人不由吓了一跳,弹起身又“哎呀”一声摔了下去,差点滚落在地。“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回去吧,别叫人看到了。”完颜宁示意流风关上门,走近几步,轻声道:“连日炎热,殿头背上的伤好些了吗?”宋珪心头一热,忙道:“臣不要紧。”他本想催促完颜宁离开,却发觉她面色惨白,又委实有些放心不下。“殿头叫潘先生来拦我,”完颜宁低头道,“自己却去犯颜进谏……”宋珪闻言,以为她是心中感愧,不觉松了一口气,笑道:“这也没什么,老毛病了,一直改不了。当年沂国长公主不知道为我求了多少次情,才没被打死。”他顿了一顿,又敛容道:“我既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任由别人颠倒黑白,身为天子近侍,闻过必谏是本分,便是被杀了也问心无愧。”完颜宁心下愈发难过,忖道:“宋殿头行事只问是非,不论祸福,一个内侍倒比满堂朱紫更有骨气些。舅父只顾防备功高震主的武将,却不愁庙堂尽是庸懦雕朽之人么?”兴定五年六月二十五戊寅日。天甫明,金钉朱漆的宫门缓缓开启,便有辂车碾着朝霞辘辘而出,一路穿街过桥,不多时,便停在了有重兵看守的济国公府门外。守门的侍卫亲军认得宫车,又验过兖国公主印信,才放了完颜宁与流风入内。济国公府自仆散揆谢世后,便由仆散安贞与邢国长公主主家理事。此时家中主君下狱待死,门外又有禁军把守,门房的奴仆们料定不会有客来,便躲到围房里去歇凉。完颜宁进了门绕过影壁,不见一个奴仆来迎,再打量府中气象,倒依旧雅重
百合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