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勉强跟在她身后,却冷不防撞在她背上——是她突然停了下来。“这里就是仁政殿了……”邢国长公主笑道,说着就要带完颜宁往角门里走,两名内侍迎上来施礼道:“二位公主,陛下此时不在仁安殿中。”完颜宁忙道:“知道了,你们去吧。”侧首拉着邢国长公主柔声道:“姑母,我们改日再来看吧。我已记得了,这里是仁政殿。”邢国长公主惘然道:“怎么,进不去么?我想带你去看殿前那些菊花。”完颜宁不知道重阳旧事,却也猜到定与仆散安贞有关,只得轻声哄她道:“那我带您去后苑去找找,有些早菊怕是已经开了。”“不是早菊,”邢国长公主柔声微笑道,“是九华。”“大表哥?”完颜宁不解,细细向她打量,只见她神色极是温柔,夜风间歇起,吹散她鬓边数茎头发,轻轻拂在脸上,竟生出几分奇异的婉嫕情态来。完颜宁心里更觉得害怕,紧紧挽住她道:“姑母,咱们先回去吧。”邢国长公主亦不反对,点头笑道:“好。”二人往西绕过玉清殿,完颜宁一眼瞥见雪香亭边的梅林,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果然听她微笑道:“宁儿,那些是梅树么?”完颜宁无奈称是,她便叫完颜宁在此等候,自己则兴致盎然地往梅林中走。此时正值月末,下弦月还未升起,天上唯有点点繁星,并无多少光亮,雪香亭里倒还挂着一盏宫灯,而梅林中却是一片漆黑。完颜宁眼见她单薄的背影缓缓被周遭黑暗吞没,忍不住颤声叫道“姑母!”并跟着追了进去,她在树丛中寻了半圈,才勉强看清邢国长公主正悄然立在一棵梅树下,望着雪香亭边的照影池若有所思,神情柔和而安宁。完颜宁只觉得全身一阵寒栗,上前拉住邢国长公主哀声道:“姑母,咱们快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送姑父和哥哥们入土。”邢国长公主回过神,微笑着点点头:“好。”回到翠微阁后,邢国长公主倒又恢复了往常稳重的样子,与完颜宁各自盥沐后便早早安歇了。完颜宁哪里放心得下,想来想去,趿着鞋来到邢国长公主的床前,口称害怕,定要她陪着自己睡。邢国长公主让她睡在里床,轻轻抚着她道:“你今日着实累着了,快睡吧。”忽然,她又似想起了什么,柔声道:“宁儿,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爹爹姓赵,名煜成,是宋徽宗的孙儿,南朝的宗室子。”完颜宁一个激灵,睡意全无,只听她又歉然道:“我从前没告诉你,是怕你年纪小,知道得太多反而徒增困扰,只是现在……”她顿了一下,很快接道:“现在你长大了,行事都很稳妥,我也可以放心了。”完颜宁心下愈感不祥,握着她的手不放,恳切地道:“姨母,您相信我,姨父真的不曾恨过您。”邢国长公主恍惚微笑道:“我知道。你已告诉过景行了。”完颜宁又叹道:“岂止是不恨,我瞧着,他心里很是爱重您,只是嘴上不说而已。”邢国长公主失笑道:“怎会呢?”完颜宁喟然叹息:“姨父何等气概,哪怕就死之时,英豪之气半分未减;可唯独提起您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翻来转去的,又怕您伤心愧疚,又怕自己无事生非,反而惹您不快。”说罢,便将昨日临走时的情景说于她听,末了,又道:“他对着我尚且这样小心翼翼、字斟句酌,想必在您面前更加不会多说什么。可是,您当真一点都不觉得么?您身边的人,也没有发觉么?”邢国长公主却已痴痴怔住了,神思恍惚间,隐约听见完颜宁的问话,不由亦问自己,当真不觉得么?没有人说过么?有,自然有。这几年来,九华、福慧,甚至湘兰,都曾或直接、或隐晦地表达过,可自己却始终不敢相信。“怎会呢?”她总是这样回答他们,强自按下心头种种情绪,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那是她从小就知道并学会的,一个公主所应该展露的,最正确的表情。“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东宫芸窗之下,父亲完颜允恭开始教年仅四岁的她读《女诫》:“谦让恭敬,正色端cao,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昭齐,你来说说,何谓女德?”祖父完颜雍常来东宫考较兄长们的功课,一日,瞥见她也在书房里,便忽然问她。“贞静幽闲,端庄诚一,孝敬仁明,慈和柔顺……”她胸有成竹,倒背如流,却发现祖父并未如她所料想的那般满意。“然则然矣,尽则未尽。”祖父语重心长地道,“这些只是寻常妇人的德行,你身为大金的公主,和兄弟们一样肩负着完颜氏的江山。寻常妇人以夫为天,可是你,永远要以大金为重。”她听得懵懂,又跑去问母亲,母亲笑答:“你翁翁的意思是说,将来出降后,你心里也要向着父亲兄弟,时刻记得自己姓完颜。”“什么是出降?”她犹自不解,“我为何要出降?”在四周宫人们的轻笑声中,母亲爱怜地抱起她,笑道:“这个嘛……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然而,最终教她明白的并不只是年龄的增长,还有那个推翘勇、矜豪纵、白羽摘雕弓的慷慨少年。 香奁梦断(五)永夜他是姑母韩国公主的长子,自小出入宫廷,与她相识于总角。韩国公主并非她的亲祖母明德皇后所出,只是祖父侧妃之女,可这丝毫也不妨碍他长成为同辈人中最英武豪迈的少年郎。广乐园中射柳,常武殿里击球,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他利落健劲的身影所吸引。他不同于祖父的深沉和父亲的温厚,也不同于大哥的阴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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