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可是有什么事吗?”湘莲道:“倒也无事,不过是一时心中伤感,觉得人世无常。秦钟已经家去,不知何时再见。你那令姨表兄又娶了亲,不大往外头来。你又不在,我身边竟一时没有个说话的人了,所以今日才请你来。”湘莲一言正说中宝玉心事,宝玉亦伤感起来,道:“当时姊妹们一处,耳鬓厮磨,从今一别,纵得相逢,也必不似先前那等亲密了。”他想起宝钗和香菱,道:“薛大哥哥那位夫人,你可知道品性?”湘莲冷笑:“我如何知道?”宝玉叹道:“薛大哥哥成亲前我还见过香菱,与他说起这位夏家小姐,倒替他耽心虑后。”柳湘莲本就因薛蟠娶妻一事心存芥蒂,如今听宝玉又提此事,微微不快,道:“今日是你我兄弟在此,休提旁人。”宝玉听了甚异,暗想湘莲与薛蟠已成结义兄弟,怎么又作出这般模样,难道薛蟠死性不改,又不知如何轻薄了湘莲?他正疑惑,就听小厮来说:“薛大爷来了!”竟是薛蟠打听了宝玉去向,猜湘莲必定来找宝玉,才来此地寻人。
柳湘莲一听薛蟠来此,脸色立刻冷下,道:“你那令姨表兄既来了,我就先走了,你与他叙话吧。”便起身要走。哪想薛蟠腿脚倒快,跟着小厮便闯了进来:“好兄弟,你要往哪儿走?”宝玉本要挽留湘莲,又见薛蟠闯进,不好开口说话,见这二人氛围尴尬,想走,湘莲薛蟠却恰好挡在门口,一时竟也走不了,只能坐在椅上如坐针毡。
柳湘莲见薛蟠殷勤模样,又觉烦躁,冷笑道:“薛大公子如今贵步临贱地,不知有何指教?”薛蟠道:“好兄弟,我知做错了事,今日是来赔礼道歉的。”湘莲道:“这可使不得,我等轻贱之人,怎能受你薛大公子歉礼?”薛蟠见他油盐不进,急得赌咒发誓:“好柳儿,小柳儿,我对天发誓,实在没把你当那起子人,只当你是亲肉心肝,不敢小瞧你半分的!”湘莲听他剖心立誓,并不受用,冷道:“好个没脸的东西,在这赌咒发誓又有何用?如今你家有娇妻美妾,自是用不着我了,倒不如就此分手,来得干净了事!”宝玉听他们二人越说越奇,想那柳湘莲先前与薛蟠如此交恶,怎得一转头就与薛蟠相好欢情,甚至如今眼瞧着还有几分情真意切?他自觉不好多待,又怕再听到什么,忙道家中尚有要事,连忙带着茗烟走了。宝玉一走,柳湘莲也要走,薛蟠却不让他走,拉着柳湘莲入屋就亲。柳湘莲脸上脂粉还未来得及搽,就被薛蟠亲了一口脂粉,薛蟠苦叫:“心肝儿,何苦说这话来气我?我听了伤心,你也伤心,如此伤人伤已又是何必?”
想那柳湘莲自薛蟠成亲后,心里总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终于尝到三姐昔日滋味,当真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他当日鄙弃三姐名声,虽未直言,心中却认三姐不配。如今薛蟠娶亲,夏家小姐是门当户对,又是女子,即便再泼辣跋扈,他也无可相匹,现如今不配的人倒是他自己了。思及此处,柳湘莲便觉怏怏不悦,伯虑愁眠,如今薛蟠言行又将他当外室妇人来养,家中贤妻美妾,外头吃喝嫖赌,身边娈童娼妓未断,他虽与薛蟠是结义兄弟,然与那等娈童又有何区别?于是悲从心来,怅然道:“如今伤心,不过伤心一时,只怕将来分手,便更伤心一世。”薛蟠不解其意,湘莲取下鸳鸯剑上那块玉璏还给薛蟠,道:“你我之缘皆从此璏而起,如今我既还你,你我便当两不相干,从此干净。”薛蟠握着玉璏,见柳湘莲当真要与他就此分手,怒气丛生,道:“我就知道,你见了宝玉,便觉得我不如他,如今倒要舍我而去了!”
湘莲震惊,哪知薛蟠吃起宝玉酸醋来,薛蟠只道:“从前学塾里,你就只与宝玉秦钟他们玩,他们是那等子阳春白雪,我就是下里巴人,他们是高人雅致,我是粗人低俗。如今你要与我分手,定是那秦钟不在,宝玉空了,你就要去跟宝玉相好,把我丢在一旁再不管了!”湘莲听薛蟠一番胡说,气得发抖,按下剑鞘气道:“好,好,在你心中,我便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既如此,你又何必与我纠缠,只当我与宝玉有情,自回家去与你那妻妾好去吧!”竟是与薛蟠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他二人一个嫉宝玉从前情谊,一个妒金桂结发之妻,竟是两两含酸拈醋起来,偏又心口不一,拌起嘴来,将对方戳得锥心剜骨,将自己刺得血肉模糊。正是:
叹嗟浮世策名利,人人斗作机心起。
生俱相效皆贪爱,嫉妒愈增侥巧重。
早悟前途不如意,回头便许生与死。
百年限来多无常,无情慧剑孤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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