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配着野菜凑合凑合也能吃。”商贩轻声细气。“这,哪里比得上大人您家的馒头包子好吃。”小商贩被夸美了,却依然不肯松口。眼看商贩的生意越来越好,兄弟俩只好恹恹离开。年轻点的弟弟把包子掰成两半,递给他哥哥,男人挨着肉包子的边边轻轻咬了一小口,就又把包子推回去了,“你吃。”“明天就要干活了。”“也不知道管事的肯不肯让你值白班。”年轻的弟弟咬着包子,含糊道:“我值夜班也可以,白天睡觉和晚上睡觉没区别。”“夜班熬人啊!”“你看哥哥只大了你三岁,看上去却比你老了十多岁。”兄弟俩慢慢走远,蹲在墙角没说几句话,上工的时间到了,鼓锣一声声敲,哥哥跟弟弟草草道别,就默默集合了去。那哥哥没走几步,就有个小女孩拿着一文钱买了俩馒头,将其中一个馒头热烘烘塞进胸脯,另外一个掰成了两半,默默给蹲在墙角的年轻男孩,“你吃。”那小女孩脸上脏脏的,挂着煤灰的印迹,眼睛却圆圆大大的,晶莹剔透的亮,“我娘说,病人要吃饱饭。”那年轻男孩拒绝了小女孩的投喂,将肉包子掰了一角,递给陌生女孩,“尝尝?”“好吃。”小女孩将信将疑地接过包子,一口吞了下去。热油在舌尖炸开,滚烫的肉带着葱花的香气囫囵从舌尖香到胃里,她整个人都暖和了,“好吃!”她再次将手中的半个馒头塞给年轻男孩,“你也尝尝我的。”那男孩没再拒绝。小女孩好奇询问,“你今年多大啊。”“不知道,十四五岁吧,也可能十六七岁。”“你爹呢,多大岁数?”小女孩继续好奇。“我爹?我爹早死了,我不清楚他多大。”“刚刚那不是你爹吗?”年轻男孩沉默,“那是我哥,只比我大了三四岁。”两人都不说话了,默默蹲在墙角啃包子。小女孩临走时道,“我叫林思嘉,隔壁醉春楼的小孩,可怜哥哥,有缘再见!”年轻男孩没搭话,默默看着小女孩走远,心道:可怜哥哥?他还算可怜吗?
他哥哥愿意拿仅剩的三文钱为他买肉包子吃。他病了有钱吃药看病,同一个院子里十二岁出头的、豆芽菜大小的男孩徐铁柱累死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都没人给他收尸。背井离乡、独身来此的人太多了,对比下来。他简直幸福到了极致。祁峟静静坐着喝茶,思绪飘向了远方。这征劳役,可有年纪限制?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贪玩年少不知忧愁的好时候,怎就客死他乡了?这征劳役,可又有人数的限制?缘何兄弟俩携手入京,一块吃苦?劳役养病的时候为什么没饭吃?劳役生病的时候为什么看不起郎中?祁峟对征劳役的事情了解不多,但也不算毫无印象。但他过往的印象更多是劳役与州县人口的占比、劳役与军役的人数占比……至于具体到每个劳役的生活、家庭……,那是一概不知的。祁峟不无嘲讽地想到:也对,他是君王,自己的家事尚且自顾不暇,又何况小门小户的琐屑事呢?日头越来越大,空气里飘着闷热的汗臭味。三个小孩金尊玉贵的长大,都对这恶劣的环境接受无能,祁峟带着三个小孩原路返回。路过醉春楼时,祁邖又看见了刚刚的小女孩,她正拽着她母亲的衣角,窸窸窣窣地哭,“娘亲,我们走吧。”一位凶悍的、满脸横肉的男人重重挥舞着鞭子,口里骂着脏话,“你这分钱不挣吃白饭的死丫头,拖油瓶,还敢偷钱?看我不打死你!”那年轻的母亲衣衫不整,白色偏粉的薄纱堪堪拢在身上,玫红的布匹裹在身上,廉价劣质的衣服甚至不足以遮羞……她将小女孩搂在怀里,口齿含糊,“不是偷的钱,她买包子的一文钱是窦公子的赏钱,他给了三十文银子,我都交给你了,这一文钱,还是他与我……亲密时留下的。”年轻女子显然难堪到了极点,她怀中的小女孩也倔强着睁大眼睛,眼泪含在眼里,倔强地不肯掉落。“我没偷钱!我娘给我的钱!我花我娘的钱买个馒头吃,你凭什么骂我!”那龟公发了狠地挥舞手中的皮鞭,沾了盐水的鞭子带着倒刺,灵活地朝着小姑娘挥去,小姑娘的母亲被一旁站着的小厮拉开,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挨打,却挣脱不开。“你娘的钱?”“你娘的钱都是我的钱!”“连你都能被我卖了换钱!”“你还敢跟我横?小兔崽子,没良心的,吃白食的小崽子,居然敢反驳我。”男人挥舞鞭子的样子实在凶悍,稀疏的眉毛上下狰狞地跳,腰间的横肉一抖一擞,鼻孔撑得浑圆,能塞进去弹珠……“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偷钱的贱货。”男人扔下手中的皮鞭,捡了更重更粗更糙的柴火,重重往女孩脊背处砸。眼看那柴火快挨上小女孩的肩膀了,藏匿在人群中的暗五突然冲出去,他一脚踹在那龟公面门子上,硕大的脚印按在胖男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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