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廖松琴抬起手,轻轻覆在慕稚的手背上,很细微地偏了下头,“比你大六岁。”他说这话时面容平静,不知独自把这句话咀嚼过多少遍,才能如此平和地说出来。慕稚触电般抽回手,“……你这六岁都长到哪里去了。”时针指过十二,慕稚困倦极了,然而房里还坐着个无赖,不时催促自己关灯睡觉,说什么二十一岁的小孩还在长身体的阶段,要早早上床。到底谁还在叫二十一岁的人小孩啊?慕稚脾气也上来了,他啪地关了大灯,拖着堆在床脚的被子上了床,哗啦啦铺好,随后兀自钻进去侧身躺下。软榻上传来细小的动静,廖松琴按熄屏幕,房里的最后一抹光亮暗下去,他就得以消弭于黑暗。寂静的昏昧中,慕稚骤然睁开眼。他终于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半个月前,弥漫着酒气的新洲夏夜,慕稚于睡梦中睁开眼,对上廖松琴的视线。两腿之间触感异样,廖松琴的运动裤鼓起很高。出于某种应激般的反应,慕稚一直强迫自己淡忘那件事,淡忘自己的主动,也淡忘廖松琴的拒绝。然而有一件事是始终无法否认的:廖松琴对慕稚有欲望。而现在,那个人就睡在他房中。越往下想,似乎空气就变得越潮湿。慕稚在厚厚的被褥里动了动,悄悄探出去一只手,过了会儿又伸出去一条腿,他轮番散着热,出于一种莫名的警戒,始终不敢拉开被子。窗边很安静,平板的光早就熄灭了,慕稚今夜连地灯都没有开,房内黑得彻底,只有庭院的微弱灯光能从窗帘缝隙里映进来,在地上投映下画格似的一小片。他完全无法获悉廖松琴的状态,是睡了,是正在酝酿睡意,抑或是在做别的什么……忽然,窗帘投下的光影晃了晃,很轻微的幅度,精神高度紧绷的慕稚还是立刻察觉到了。他僵在床上,右腿探到被子外,凉丝丝的温度让他不自觉蜷缩起脚趾,想把腿缩回来,又怕任何动静都会激发不可控的事态,只能一动不动。今夜月光清亮,在室内凝成短短一束,此刻正随窗帘而晃动,荡荡悠悠,挠着慕稚心尖。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又似乎只是自己神经过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很久,慕稚小腿冻得都有些发僵了,他正憋不住要翻身,软榻上叹息似的传来一声呼唤,“……慕稚。”慕稚彻底冻成冰块。软塌晃了晃,在凄清的夜里发出暧昧的响。慕稚睁着眼,黑暗的天花板被他盯得都快有重影,仍旧不敢睡去。先前发冷的腿早就变得暖洋洋,与被褥下发烫的躯体一起出了层薄汗,一呼一吸间,带起粘腻的触感。
这时窗边有了更大的动静,廖松琴好像坐了起来。慕稚紧抿着唇,微抬起头,模糊地看见原先睡在榻上的人朝着床的方向越走越近,直到靠近床尾才停住脚步。床垫颤了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随着床垫下陷,在廖松琴单膝跪上床沿那刻,慕稚死死闭上了眼。黑暗隔绝了横亘在他们中的一切。鸵鸟似的,慕稚放任自己装聋作哑,只是一味地闭着眼。衣料窸窣,所有触听觉无限放大,在廖松琴衣角蹭过慕稚伸出被子的小腿时,他还是无法遏制地生出了几分抗拒。不该是这样……他唇瓣发着颤,呼吸凌乱,眼眶因酸楚而逐渐湿红,他想要坐起来对着廖松琴大喊大叫,让他滚出去,停止动摇自己,也停止传递那些暧昧不明的讯息。他想要彻彻底底、光明磊落地退回安全线后,而不是这样荒唐地纠缠在一起。廖松琴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仅仅因为欲望,就可以这样做吗?一只手握上慕稚脚踝,指节微凉,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慕稚牙关紧咬,手微微曲起,正要坐直身子,那只手动了动,被子里进了一小股冷空气。廖松琴非常轻柔地将他的小腿塞进被窝里,接着掖了掖被角,没了动作。慕稚腰还蓄着力。床垫又下陷几分,慕稚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缓缓侧躺下来。动作间,不知是脊背还是肩胛隔着被子碰到了他的足尖,对方立刻停下动作,过了足够久,确信慕稚没有被吵醒,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房内重归悄寂。慕稚半坐起身,看到一团灰暗的人影蜷缩在自己脚边。薄毯有大半和被子卷在了一起,大概是怕扯动时会惊扰自己,廖松琴没有盖它。他睡得很熟,像是汲取到了足够的热量,能够支撑他度过这个冬季。像个傻子一样。慕稚说不清心头的滋味,他盯着那团模糊的人影看了许久,直到太阳穴抽痛起来,才终于缩回被子里,闭上眼。隔天一早,慕宁神清气爽地醒来。他下了楼,廖奶奶在庭院里散步,厅内空无一人。这到底是在别人家,慕宁没好意思到处走动,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手边没有能办公的东西,实在有些无聊。慕宁索性又上楼,敲响了书房的门。没人应。不算奇怪,大概是彻夜办公,还在睡。廖松琴认真工作时像不要命,偶尔倦怠劲上来了,又能好几天都做甩手掌柜,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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