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蝶珍规规矩矩地:“纪校长好!”“别叫校长啦,称呼我老师就可以了。”纪素惠给他们端来热水,坐在陈旧的小木椅上。这是一个节俭,贫寒,朴素的家庭。却并不是家徒四壁。墙上挂满学生的感谢信和她画的画。纪老师画的是国画。修竹明月,牡丹峰蝶,锦绣河山。她在一大堆塑料袋中翻找,用粽子盒把画册裹了裹,对景煾予和姜蝶珍笑着说:“这是我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寄来的。里面装的粽子分给我的学生们吃了,这个盒子就像画册一样,墙上挂不下了,我用来放置我的画。”每一句都有题词。纪老师亲自题的,大多为苏轼。“待垂天赋就,骑鲸路稳,约相将去。”“推枕惘然不见,但空江、月明千里。”“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女人给他们拿来那卷画。里面有她画得最好的几只白虎山石图。纪老师介绍道:“你们为学校做了很多。这里有没有看上的画,我直接送给你们。”她不说谢,字字句句都是知恩图报。纪校长偶尔能卖出去画。全部的钱都用来资助贫困学生继续学业。她批改完作业,备完教案,才有时间继续自己的梦想。画中的亭台楼阁,江南山水。为了学生,她在大山里待了快四十年,从来没有去过。她从未看过心中的远山,不妨碍她画的出神入化。纪素惠看见姜蝶珍很喜欢她的画,于是笑着说:“我啊,难得有人欣赏,小姑娘,你既然喜欢,多带走几幅。”姜蝶珍惊讶于她的洒脱随性。她珍惜地抚摸着廉价宣纸上色彩绮丽的画作。姜蝶珍又望向对方满是伤痕茧子的手指:“很喜欢,但这些都是老师的心血,我贸然带走,会不会不礼貌。”纪素惠摇头笑道:“有人来买过,一副几十块,不值钱的。你们捐了很多在学校,这已经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礼物了。”景煾予手插在裤袋里,垂眼站在一旁:“小乖,艺术要被人鉴赏才有价值,老师既然把她的心血给了你,你就收下吧。”姜蝶珍泪眼盈盈,说好。她也安然,没有说一个同情的字眼,只是灵魂交流,得到共鸣。后来她才知道。景煾予留下那些画,是为了帮助纪老师。
他圈子人脉广。男人稍微一推介,几十块的画能增值上万倍。纪老师的画,能以几万甚至十多万的价格,买给周围的富商们。纪老师一向孤独。母亲眼盲,连欣赏她画画的人,都稀缺。但她把生活过得缤纷多彩。此刻的纪素惠还在安慰姜蝶珍。“小朋友,别难过,我不苦,生活上确实为难了一点,但我母亲身体还算康健。也没有‘子欲养,亲不待’的遗憾。”“我的学生都很上进,有出息。他们都知道读书是唯一出路,有条件读书的留守小孩,都很努力。”纪老师颤巍巍地起身,珍惜地拉开一个小抽屉。里面都是学生的感谢卡片,还有一张“借条”。她指着其中一个孩子:“这是我之前的班长,学习成绩很好,我资助了她三百多块钱去镇上读高中,她给我打了个借条,后来去了北京读大学呢,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那个小姑娘销了借条,也像她一样资助着学生。女生给老师寄信回来,撕开邮票。里面是她拍摄的江南烟雨。字迹工整。【纪老师,是你给我的眼睛,让我站在这里。】姜蝶珍泪流满面。艺术是什么,是阳春白雪吗,是曲高和寡吗。是平凡生活里唯一的英雄梦想。是抵御一切现实生活磨损的盾牌。2姜蝶珍抱着画,走夜路回来的路上。他们在蜿蜒的山路上走着。月明千里,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景煾予自然地扶着她的肩:“休息会,宝宝,我们偶尔停下脚步,别让坏情绪扰乱生活。”男人铺好了他带出来的外套,让她坐下。两人闲散聊着天。姜蝶珍:“纪老师的灵魂很丰盈,有人看到了月亮,有人看到了六便士。她是把这两者,都握在手里的人。”“煾予,我也要做这样的人。”姜蝶珍依偎在他的怀里,很恳切地小声说道。他捏着她的后颈,手心灼热。男人低头吻了她的眼睫,说,小乖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有蚊子叮咬姜蝶珍雪白的腿。她好乖地坐在他的怀里,垂下眼睛看男人用手指帮她轻轻抓挠。在野外,他采下乌蛇草,揉成青草膏,帮她敷痕痒的地方。姜蝶珍弯着眼睛赞叹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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