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对苏行章露出个虚渺的笑:我们现在就离开好吗?你去哪里?我,我辞官时便有游历山川的意愿。那就一起吧。沈纵颐苍白道,总之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苏行章抿唇,不知该回甚么话。他做不到和沈纵颐真正的感同身受, 多说多错,不若沉默的好。自知嘴拙不善安慰,想起沈纵颐曾说过他好看, 便在衣着上下了点功夫。本打算将压箱底的宝蓝圆领袍穿上,那件衣服颜色更艳一些,瞧着总比一身白更赏心悦目的。穿了一半, 苏行章转念想到沈纵颐才刚得知归宥已死的消息, 如此华丽做派不免有轻视沈纵颐沉重心绪之嫌。思来想去, 既想要以最佳仪态出现在她面前,又想其不受到冒犯。最终择定了一套下摆绣苍绿兰草的灰衣裳, 特意要显丰逸,临时在腰上系了块翠玉。可见了面,沈纵颐的目光却始终低落,不曾倾注在他身上,苏行章捏紧袖子,有点无措。从前都靠抓捕犯人、将凶手绳之以法来安慰受害者,把自己当成抚慰的一环还是空前。但她根本无心旁人的衣着变化。也是,纵颐答应他一起离开已是大幸了。不能占据她其他的心思,也是他皮相不足之错。苏行章动作隐秘地卸下腰间翠玉,然后快速地抓住它,掖进袖中藏好。苏行章,我们走吧。好。沈纵颐出了今府,鼻翼微动,嗅闻了一下。浓郁鬼气不再,空中只剩下极淡的血腥味。邬道升动作很快。一天一夜的功夫,莫说是春雨镇镇内,恐怕镇外方圆十里的鬼都被他杀完了。他给她清出了条安全的离开之路。沈纵颐跟在苏行章身后,慢吞吞地走着。前面的男人碍于礼节,刻意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点空当倒是不错,让她不必遮掩沉缓平静的目光。沈纵颐在想一个人。炼器宗的少年天才孟照危。进入焉极幻境以来,她还未见过他。入境者绝无独身之可能,这是幻境的规则之一。她长久以来不见此人的身影,但很笃定他也在春雨镇内。只是不知他的身份,又为何身处暗中。所有入境者未曾碰面前,他们出不了春雨镇。沉思中,苏行章忽然停下脚步,他展开手臂,将她挡在身后。
沈纵颐抬头,捕捉到不远处的那道红白相间的高大身影。苏行章微微侧过头,叮咛着对沈纵颐说:纵颐,你去寻个安静地方躲一会儿。发生何事了?沈纵颐轻声道,柔和地拉下他的小臂,不必担心我。我是死物,不是人。苏行章沉默地放下手,他抽出用鞘中长剑,向前迈了几步,身形又停下。沈纵颐隐约觉得他在忍着什么。或是不虞或是厌烦。她很是懒怠猜他的心思。便跟着走近几步,专注地看向路中的情况。出春雨镇只有眼前一条路,现在这条路被两个人占去对法,自然也就没过路的余地了。这二人当中,偏巧有个沈纵颐熟悉的身影。是邬道升,他穿的素白道袍总是这么碍眼。现下他的衣冠并不洁净,上面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似乎是他自己的血,因为她发现他的脸色有些白。和邬道升对法的不知甚么人,一袭玄襟红袍,戴着张薄银面具,出手狠辣冷酷。不过能伤了邬道升的人,大抵还是个不错的家伙。沈纵颐眼中欣赏之色一闪而过,这个红衣人的力量如果能为她所用观战中,身侧不妨冲出一抹灰影。纵颐,你小心。她不必小心,倒是他该谨慎点。就这般冲出去,凭他在凡人中再厉害的功夫,也会在道士对法中受伤的。道士对法嗯?沈纵颐忽然意识到,那红衣人不是道士。那人身上鬼气冲天,阴冷狠鸷他都根本不是个活人。偶遇同类了。沈纵颐出神想到,在幻境中既无天赋局限,那么她也可以像红衣鬼一般,对抗邬道升打败邬道升杀死邬道升吧?她可以的,幻境会助她,而她会成就自己。对战焦灼,苏行章的加入倒堪堪逆转了局面。不过正如最初设想的一般,凡人再勇猛,最终也不敌超脱生死外的厉鬼。红衣鬼的一记戾掌便将苏行章击倒在地。俊秀温润的贵公子握剑倒地,乌发垂眼,神色冷淡。沈纵颐放在红衣鬼身上的目光不由得转到了苏行章脸上。她盯着他唇边鲜血,神色微动,指腹生出细密的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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