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把碗筷递给沈合乾,沈纵颐又盛了碗汤到他面前, 轻声嘱托道:喝吧,莫要拘谨。殿下的声音真动听。沈合乾蓦然间红了脸,他低声道过谢, 拿起勺子小口舀了勺汤送进嘴里。过分专注于沈纵颐的美好, 他一时没注意到汤是滚烫的, 一整勺送进嘴中方察觉到痛意,剧烈的灼烫直接把他烫出了两眼泪花, 但他不敢吐。因为这是殿下亲手给他盛的汤,也是人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用热汤温暖。他绝不能吐出来,再痛也要忍着。于是沈合乾一口口把汤喝完了,连舌带五脏六腑都被烫得剧痛,痛到极致甚至从中感到一丝凌冽的寒意。但他一声不吭地咽下去了,双唇红得异常,眼皮也薄红一片,但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沉默地用饭。沈纵颐见沈合乾只顾着一碗汤喝,喝完便盯着米饭吃,满桌的菜愣是不敢取一箸,眉心便又拧起来了。她现在肯定,此刻的沈合乾绝不是邬道升。夺舍之术是将原身灵魂挤出体外后自己鸠占鹊巢,言行举止必是夺舍人本性。邬道升必不可能露出这般胆怯低下的样子。不是夺舍,又是什么?既确定眼前人是真皇兄,沈纵颐的耐心便多了几分。他的性子还是等上战场后再磨,念在他父王为国战死的功勋上,也该照顾一二。菜还合口味?沈纵颐举著取了许多菜放在沈合乾盘中,关心道。沈合乾又怯怯地抿唇笑:嗯,很很很好、好吃。多多谢殿下。话都说不利索,还每逢回话必附一句多谢殿下。也太过小心谨慎了。沈纵颐微微一笑,面色如常。她思忖着如何把出征的事说给他听,以他的性子应该也没胆量拒绝。但五王战死的消息还真不知从何说起。五叔虽对儿子情感不深,但难保沈合乾对五叔的感情不深,毕竟父子一场。饭毕,沈纵颐除了芙蓉鸭其余菜没有动过一口。用完饭,沈合乾便忙不迭谢她。对于他的感谢沈纵颐已听了太多回,之前一律没有回应过,但当沈合乾想要拱手跪下时,沈纵颐皱眉,拦住了他。不过一顿饭,何以行此大礼?沈合乾垂着头,墨发半披落在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掩映着通红的眼皮,不、不是大、大礼,是、是合乾应、应做的。
殿下如此尊贵,竟能屈尊为其盛汤布菜,他感恩戴德理所应当。只恨自己并无其他可回报的,只有这颗完全拜服的心。看样子是真的感谢她。沈纵颐微顿,道:若真要谢,与本宫一同去边疆罢。她话音将落,只见沈合乾忽而抬起脸,面露惊色与茫然。他呆滞片刻,回神间发现她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红晕加深了一个度,又低下了头。半晌,他试探性地小声道:边、边疆?沈纵颐颔首,松开扶着他的手,跟本宫来。她径直朝书房走去,沈合乾在后面神思不属地跟着。关好门。沈纵颐坐于龙胆楠木的书案后,锦衣华贵,气质清和,她指了指案前的圆背椅,温和地道,坐罢。沈合乾低眉坐下,两只手紧紧相握,掌心已起了薄汗。离得这样近,听殿下的声音更动听了。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他的心颤一下。沈合乾咬唇,他从不敢多说话,他是个结巴,没有人愿意耐心地听他讲话。可殿下不仅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现在还看重他,想要他一起去边疆。沈合乾羞涩地抿唇,心里积攒着磅礴的喜悦。兀自高兴了一会儿,他又生出不安来。像他这般一无是处的废物,怎能受得起殿下的重视呢?和殿下去边疆他也只会拖累她而已殿下对他好是因为她本身是世间一等良善的女子,他不识抬举地答应了去边疆的话,届时拖累殿下受伤那他真是罪该万死了。自己这种低贱进泥里的东西,根本配不上殿下的善意沈纵颐这厢已简单介绍完了边疆战况,抬眉却见沈合乾面露难色,脸色更是苍白如雪。你身子可是不舒服?她抑住蹙起的眉头,尽量轻声道。谁知她的关心声好像是洪水猛兽,霎那间冲垮了沈合乾努力克制的平静假象。他垂着头捂住腹部,肩膀向前蜷缩,又怕靠得过分近与殿下同沐在一支蜡烛的照明下,急忙退缩回椅背上,尽量贴着昏暗的地方。明明想要回答沈纵颐的关心,可他心底的胆怯恐惧加剧了紧张,越想说越急,越急越说不出。终了连汗都急出来了,仍然抖着唇半个字吐不出来。见状,沈纵颐不由得轻轻叹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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