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可摇头,不对,君无戏言,陛下既将任务交给她,必不会再多此一举。想到剩下的可能,阿可脸色泛白。而后慢慢捏紧了毒药瓷瓶,原先准备这两日做的事,忽然决定明日便做。不,待陛下从归宥那祸水处出来就把这整瓶毒给下了!这想必是待在幻境中的最后一日了。薄暮冥冥中,沈纵颐抬首望向西天处的淡月,幻境中一切景色与外界无异,只是幻境内的人都是幻像,并无生命。陛下,外间风冷。阿可抱着大氅,缓步走到沈纵颐身侧低声道。沈纵颐闻言回首,望了望阿可的脸,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在将破皇城中执意留守的灰头土脸的阿可面庞。阿可死时也才二十岁出头。陛下?见陛下只是目光深沉地盯着自己,阿可心中有些慌乱,不由得唤了声。沈纵颐嗯了声,接过阿可手中大氅,淡声道:你们下去罢。阿可犹豫:陛下,今夜让阿可留在外间值守罢。沈纵颐没说什么,自折身进了殿。殿门关阖,殿内烛光高耀,亮如白昼。归宥抱臂站在柜前,见沈纵颐进来,阴沉目光便紧紧跟随在其后。他体型高大,抱臂动作更显得宽肩窄腰,倚在厚重雕花的木柜前也不失气势。柜前正是殿内少有的阴影处,他站在那儿抬起眼,好似蛰伏暗处的凶兽望着自投罗网的猎物。沈纵颐解下大氅放在桌上,轻抬眼皮扫了他一眼,未作声。在外淋的雪附着在她明黄色的锦裳上慢慢地融化着,一身寒息,却没有她漆黑的眸色冷。紧接她其一言不发地倒茶,热雾浮上,氤氲着面孔。归宥只见一团白雾后雪白的脸影儿,雾蒙蒙中乌浓的眉睫尤其显眼。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目光从她眼前碎发滑至殷红唇色。归宥目光顿了顿,而后快速转移了视线,不再看向她张合饮茶的红唇。殿内一时无话。直待一杯热茶饮尽,沈纵颐将杯子搁置在桌上时发出轻微的蝌嗒声,室内死寂方被打破。归宥喉结攒动了个来回,眉眼深邃地看向沈纵颐:你来这儿只是喝茶?沈纵颐将瓷杯在指尖转了两圈,而后才抬起眼睫,睇着归宥:你无权过问。归宥眼神霎时冷了下去。每逢二人独处时,沈纵颐便会用这种空漠又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一见到她这种眼神,归宥由心深处产生浓郁戾气。止不住的摧毁欲和暴躁感环绕身周,归宥压低眼睫,将这些莫名汹涌的情绪死死摁进心底。
或是因少时对沈纵颐存过爱慕之意,如今沦为她宫中囚犯便分外地能引燃他胸中自负的怒火。所幸他已和那暗卫取得了联系,不日,他便会彻底结束这段屈辱的时日。思及此,归宥看向沈纵颐眼眸,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若是真杀了她良久,沈纵颐起身,跟着。她简短地命令一声 ,而后便走向屏风后。归宥唇线抿直,透黑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背影。侧殿中有一隐秘暗门,打开暗门可直通皇城后山。山并不大,但胜在树多林密,且内含一天然温泉,向来得皇室珍爱。听到机关开启声,归宥蹙眉,他从不知晓这侧殿还暗藏玄机。这厢沈纵颐已进入暗门,走进山林中。归宥原地停了几息,最终还是决定迈开长腿跟了上去。山泉白雾缭绕,山林郁郁葱葱,白雪压着翠竹,清翠如画。沈纵颐一袭锦衣,负手立在泉边,金簪束发,身姿清越。随后赶到的归宥入林便见此景,一时之间不知为何,愣了一愣。原先喧嚣的心境竟也跟着跳了下,而后有渐渐平息的趋势。你可觉得此处熟悉吗?沈纵颐冷不丁开口。归宥心口微紧,眉心紧蹙:我怎会对你沉国宫廷熟悉。沈纵颐回身,眸光在水雾的模糊下看不分明。你很快就会熟悉起来。归宥剑眉皱得更深了,他尚未来得及说甚么,却听前方女子轻飘飘道:过来。归宥瞳孔缩了下,你?他大抵猜出沈纵颐要他做的事。她不常到侧殿来,但一来便是强硬地命令他侍候。总是听宫人们说他们陛下如何殚精竭虑地为国为民,十天里有九天九夜都是宿在御书房的。即便对她的无情羞辱再多愤恨难堪,归宥在她不来的时候也总是承认,她的确是个好皇帝。输给她这种实力强劲的敌人,似乎也不失为一种幸事。只是归宥接受不了失败。他捏紧双拳,站在原地没动。沈纵颐不必回头,也知晓归宥又犯了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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