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纵颐的立场来看, 邬道升的身份真实性的确值得怀疑。飞升师尊的分魂在下界再次出现,若非是贪恋红尘便是别有目的。邬道升修无情剑道,倘若真贪恋红尘, 也不得飞升。但若说其抱有目的而来, 依沈纵颐对邬道升的尊敬信任程度, 应会潜意识避开此猜测。故而怀疑他的身份, 是再聪明不过的想法。成为邬道升, 或许是主神的一个错误决策。最初进入《仙行》时,他并未有切身参与进剧情的想法。已飞升的邬道升本无疑是最合适的身份。合适,但不正确。成为邬道升, 便意味着需要承受沈纵颐对这个身份的感情。一错再错在, 主神从冷漠旁观的高台上走下,不自觉走到沈纵颐身侧去近距离观察她。过近的距离是危险的。即便是没有情窍的主神也不得不承认,他或许已经陷入了此危险中。抽身不得,一退则伤筋动骨。快穿局在《仙行》中已折了一位主神,如今已承担不起退出此界的损失。退不得,还得主动迈步陷入更深的泥沼之中。而沈纵颐是亲手造就这泥沼的人, 也是泥沼之外唯一能救快穿局众人出困的圣人。自卞怀胭起,凡是进入《仙行》的快穿局任务者都逐渐爱上了沈纵颐,他们不愿也舍不得铲除泥沼, 更不愿也舍不得拔足出去,总想着抽身没问题偶尔一次沦陷也能完美解决。待到意识到自己弥足深陷时,已是甘之若饴不可自拔。既然人人爱她, 不愿做此恶人。那么做恶便沦到主神头上, 成了他必须履行的职责。是职责, 是必须履行,那便没有主神拒却的余地。到此为止了, 沈纵颐。主神声调深冷,像最寂远的夜里碎在地上的冰声,寂寥、冷冽,任如何蜷在锦被里也拥不住温度的寒冷。冷意沁入骨髓。沈纵颐有瞬间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平静抬眸,和主神毫无人情的双眸对上。他俊美的皮囊已无半分温色,像一尊冻住的空篓子,里面填不进任何情意。任何情意投上去都是针落大海,连点回音都不会听见。这样的邬道升,或者说是沈合乾,既陌生又熟悉。沈合乾在她面前从未露出这种空寥无情的模样,而邬道升最常示人的模样便是这种空漠无情。
他所谓的到此为止,此是什么,止又如何止沈纵颐戒备地后退了几步,但是锦履方动,背脊立时感到一阵森寒凉意。回眸看去,却是一堵宽阔胸膛。她不寒而栗地抬眸往主神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原处已无他的身影。甚而没有任何声息,他便堵住了她逃走的后路,冰冷如铁的手臂抬起,缓慢而有力地钳住了她瘦削的双肩。下颚处甚而能感受到青年双手的冷意。你要作甚沈纵颐抿唇,浑身僵硬。主神垂眸望着女子乌浓莹润的发顶,长睫翩落,如翼垂伏于眼睑上。他面容不变的寒冷,薄唇微启,却莫名淡淡道了声:见谅。他抬起手,女子柔润的青丝婉婉地拂过他修长手指,带着可怜的柔软,如水般流过他的心。主神动作微顿,坚硬动作的指节在柔软下蜷了蜷。他冰冷的眸光定在那几缕乌发上,眸色动了一瞬,一瞬后又凝结成冰。时不可待。主神阖眸,将此界灵力与快穿局的时空之力糅合,最终从指尖化出细润的白光。白光逐渐覆盖住女子双肩,进而攀附上她满头如云鬓发,渐渐的,朝其全身蔓延而去。沈纵颐察觉到白光的力量时一震,她从中感受到了灵力和其他更广阔深邃的能量,在这种神秘又霸道的力量下,她完全反抗不了了。眼睁睁看着这股白光顺着她的肩膀蔓延至鞋上,而后又钻入她四肢百骸,进入她的识海。白光看见她广袤无垠的识海时顿了下,但并未在意,径直找到了她的灵台。当白光找到灵台时,沈纵颐便意识到了主神要做什么。她动弹不得,却还是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一丘之貉。女子侧眸,对身后的青年露出嫌恶神情:令人作呕。主神严冷神色怔了怔。修长指节上的白光闪了闪,两息后竟停了下来。沈纵颐从未说过这般锋锐尖利的言辞,即便面对归宥,她也是恪守君子品格的,从不轻易在口舌上逞一时之快。可见他迫其结契这件事,是如何令其厌恶了。那么她是恨上邬道升了。也不是,她是恨上他这个不知是谁的孤魂野鬼了。正在主神默然的空当里,沈纵颐识海中忽而响起熟悉的声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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