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之后,这样的情况好了不少,每年不能回去的留学生很多,看似孤独和真正孤独的人凑在一块儿,除夕夜没有想象中漫长。欧洲骑行结束之后的那年除夕,林谷禾独自在老家守岁。他早早出门采购,买了自己喜欢的排骨和老太太喜欢的虾,还买了年夜饭必备的鸡鱼等食材,自己简单写了一副对联贴上,阳台上挂上了灯笼,家中每扇门上都挂了中国结,花瓶里插上了喜庆的花……准备完这些,林谷禾风风火火地驻扎在厨房。他把客厅电视声音调到最大,在厨房里听着红红火火的广告和采访,他有条不紊地洗菜,备菜,快速地出锅了七份大菜。林谷禾看着几乎被食物占满的餐桌,以及对面那碗被林谷禾堆成小山包的碗,悲伤浓烈地袭来,心里的想念和思念成倍的累积,压在心里让他喘不过气,心也跟着抽疼起来。他放下没有动过的筷子来到客厅,眼睛没有聚集地盯着满墙的明信片,看了很久,然后登录那个很久没有登录过的账号,他将那个深蓝色的头像放大,随后又缩小,返回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又悬空,林谷禾思索着措辞,对话框里突然出现了一条消息。洪流:新年快乐。林谷禾吓了一跳,随后盯着这四个字,眼泪突然像泛滥的洪流,奔流向下。情绪陡然剧烈起伏,林谷禾缓了很久,肿着眼去拍了阳台的灯笼发给域淙,没有编辑任何字句。域淙没有再回复,林谷禾拿着手机等了等,确认他不再回复后,返回餐桌吃饭。此后的三年,域淙每年除夕那天会发来一条消息,只有四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林谷禾有时候会回‘新年快乐’,有时候会发一张照片,照片的内容不定,有一年是烟花,有一年是一颗小小的鞭炮。但同样的,无论林谷禾发什么,域淙没有继续回复过。林谷禾看着手里的登机牌发愁,想着今年要跟韩天和黎蔚一起去韩天家过年就觉得愁得慌,他不想把这一天放大来看,赋予它传统意义上的各种希冀和情感倾注。林谷禾带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背包,他取了登记牌直接去了安检口。安检口排了很长的队,临近春节,柏林勃兰登堡机场挤满了人,其中大部分是中国人,韩天发来语音问他登机了没有。林谷禾看着前面的长队叹了一口气,回复他,“还没有,排队检票呢。”他觉得好笑,“是怕我不回去吗?盯得这么紧。”他笑着说完抬头,对上了前面回头愣愣看着自己的域淙。如果林谷禾知道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域淙,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否笑得出来,以至于往后每每想到这一幕,都像在看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泡沫。 柏林(2)
他们中间隔了五六个人,林谷禾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心仿佛被抽离了身体,漂浮在虚空中,无法自控。周围的喧嚣与他毫无关系,他如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脑海中充斥着一片空白,思绪纷乱却又空洞。域淙穿着一套完美剪裁的深色西装,身材线条优雅,臂弯挂着黑色大衣,同时又不失商务严肃的气质。他的头发留长了一些,整齐地梳理着,没有一缕乱发,看起来简洁利落。“林谷禾。”他喊。他站在人群里显得格外耀眼,随着他的出声,周围的人都将目光停放在他身上。这一声好像有魔力,出窍的灵魂又回到林谷禾身体,他看着域淙对身后的人说着什么,接着离开队伍向他走来。域淙的每一步都稳健而有力,仿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设计,领带系的整整齐齐,颜色与西装相得益彰,整个人散发出成熟、自信和权威的气息。林谷禾像没毕业的小学生一样懵然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与自己前面那位中年男士绅士地询问是否愿意与他换一个位置。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林谷禾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一点不亚于机场大厅的喧嚣声。域淙看了林谷禾一会儿,说:“你长高了。”林谷禾不知作什么表情,也不知说什么好,他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一点,轻轻点头,“嗯。”域淙原本勾起很小幅度的嘴角很缓慢地放下来,他仍看着林谷禾,没有说话。域淙已经是大人的模样,与记忆中的样子大不一样了。以前留着寸头,看起来生人勿近,但更多是觉得酷,现在却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生人勿近,仿佛他站在面前,疏离和差距就已经出现了。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域淙背对着队伍,他的前面已经空出一些距离出来,林谷禾看了看他,说:“可以往前走了。”域淙站着没动,林谷禾听着身后的人嘀咕“怎么还不走”,尴尬地看着域淙,接着域淙飞快地抽走了林谷禾手里的登机牌,看了两秒,又还给林谷禾,转身往前走了。林谷禾跟在域淙身后往前走,这时,他的目光才肆无忌惮地流连在这副仅看外表也觉得性感的躯体。域淙没再回头,林谷禾看着两人咫尺的距离,心下恍然,还有一种隐秘的失落。也许,他刚才应该表现得成熟点,至少自己的表现应当与年龄匹配,而不是像小学生似的较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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