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没记住他的名字,只是觉得他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实在是过于天真烂漫了,至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其实是压根没有印象的。他在悔恨?他正意图阻止顾鑫的所作所为?或许吧,但终究还是因为缺乏胆识,仅在内心徒劳无功地挣扎罢了。把他当成一个进行滑稽表演的小丑,为他的搞笑天赋暗暗鼓掌,或许也不错。就像甩不开的影子,放学时间,他一直跟随在我的左右,最开始我压根没听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直到他用一种极其欣赏的目光凝视着我,还说什么十分感谢我喂了他的狗之类的……他的狗?哦对,是那条狗。摇头摆尾的那条,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很烦,无论是顾鑫、狗、亦或者裴森,都是有够烦的。是的,我终究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是他不停在我耳边念叨,强行让我记住的,因此更烦了。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和那条狗身上的蠢劲儿,还算是有些利用价值的。买来的监控摄像头,被我贴在了那狗的狗牌上。说起来,我的窥伺欲在那时或许便已见雏形了,敌在明我在暗,每天晚上回到家,寻找那两个人的弱点便是我唯一觉得有意思的事情了。世界是狭窄的,就如同被放在一个小黑盒子里的我,阴暗逼仄。我需要知道别人是怎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虽然很快我就意识到我失策了。实际上我能看到的景象,也就只有裴森一家的“幸福”生活罢了。每天晚上他都会遛狗,边走路还边哼歌,叫狗的时候甚至会夹起嗓子,一副自以为可爱的模样,听上去恶心极了。裴森的父母对裴森极尽宠溺,在他们的眼神中我开始明白爱是如何表现的,他们对裴森的爱是无暇的,他们夫妻二人对彼此的爱也是认真的,不似仇玉宁,不似那个胖保姆,每天在裴森走之后,他们两个都会站在门口接吻,丝毫不顾及这一切都被蹲在不远处的狗看见了。真是神奇,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别人的家庭生活是这样。我还以为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挨打呢。一个屋子里怎么能有那么多笑声?听得我心烦。特别是裴森喂狗饭的时候,他把狗抱在怀里,食物捧在手上。狗舌头舔舐到他的掌心,湿漉漉的,看着很脏。真令人不爽。裴森家的狗好像都比我活得要更幸福一些。拥有那样生活的裴森,我不知道我身上能有什么能让他景仰的。我真想叫他停止这一切,那双仿佛洒满了星辰的眼睛,令我感到炫目。他叫住我,又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哦,我想起来了,或许是为了“回礼”吧,上次我邀请他到我家去看了。看我被荆条抽的日常。就如同我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人生活得那样幸福、充满欢笑那般,你也来看看我的吧。看看这世界上也会有人这样过活着。当时我这样想。裴森就像一只鹌鹑,躲在窗外草垛的后方,身子因为抽泣而一下下耸动着,要不是赖淑芬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想他一定会被发现的。我无所谓,我只希望此后裴森凝望我的时候,眼里不要总是亮晶晶的,那令我觉得讽刺,那表情,像是看见了什么象征着美好的事物似的。不要再伪善了,他的笑容令我感到想吐,令我不明白自己的生命究竟价值几何。真稀奇,裴森居然表现出一副十分心疼的样子,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呢?世界上会有你这样幸福的人,就会有像我一样不幸的人。都是正常的。会有你这样充满活力充满希望的人,就会有我这样萎靡不振一心想死的人。啊……说出来了。我告诉他我想死了。他果然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呢。我还记得那个傍晚,夕阳穿过我的身体,直直地洒在他的脸上。他的拳头死死地攥紧,他拉高音量,对我说:“去恨吧,恨总比死掉好啊!不原谅就去恨好了,恨那个女人,恨顾鑫,恨我!恨……总比死掉好啊!”真稀奇啊,难道对他来说“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我总感觉似乎去恨,都是需要耗费很大力气的。 自述不过好在,裴森给我列了一个名单。顾鑫、赖淑芬、裴森自己……这些人么?回到家后我依照理论仔细思忖着,的确,站在我的角度,这些人的确是值得被“恨”的。我花了很长时间去理解“恨”,最后发现,我应当恨的人似乎有很多,“恨”对应的词汇往往是报复,报复会令人感到痛苦,他人的痛苦用以偿还往日我所承受的所有,据说有些人会因为“报复”而感受到所谓“大仇得报”的快乐。听上去似乎很不错,不得不说裴森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毕竟我尚且还不明白“快乐”的感受究竟是怎样的。不过,报复需要付出的成本却是巨大的,我现在并不具备那样条件,至于最基本的动力,也是缺乏的。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初中临近毕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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