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泪水的润泽,他看向我的目光,依旧犹如繁星一般,无可救药地闪烁着。令我头晕目眩,使我无地自容,我在想——我凭什么?他凭什么?他难道以为仅凭他诗朗诵一般的慷慨陈词,就能洗刷掉他的旁观的罪孽么?如果我不恨他,我又该拿什么来延续我对这个世界仅有的新鲜感呢?真烦,真是讨厌,真是虚伪透了,要是他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奋不顾身地阻止一切的发生;要是他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在我还没有开始报复的时候死死地牵住我的手,叫我不要去那样做。要是他真的喜欢我,就不应该一直跟顾鑫保持联系,更不应该对那个老女人的女儿露出笑容。他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他并没有做到,所以他不应说自己喜欢我。于是我离开了。就如同蜡烛离开了火光源,我的心也不再因炙热而流淌,仅仅只是维持着自己冷硬的姿态,兀立在这世间罢了。不再“报复”,离开了仇恨,离开了他的喜欢,最初我还能利用那条狗去窥伺他的动向,但很快摄像头的电源宣布告罄,我又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无趣,以及深深地厌恶了。做模特也是一种复仇,为了让所有人包括裴森看见,如今的我若是想要,便能变成任何人所羡艳景仰的模样。钱是好东西,家业也是好东西,它们能让一切都变得轻易,所以我也都收入囊中了。因为做了模特,喜欢我的人开始变得愈来愈多。看吧,“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想要,立刻就能有。在我看来,旁人倾慕的眼神就如同细胞分裂,是由无数个信誓旦旦的裴森复制粘贴而来的。只可惜裴森只有一个,其他人很无聊,我又不恨他们,他们跟我的世界没有牵扯。不过几年的时间,很快,我便达成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只可惜功成名就后的爱意都是虚假的,那些人的目光无法透过光环真正落到我的身上,那些虚妄的赞美,或是因为我的身份,或是因为我的样貌,当然也有人会东施效颦一般地学裴森那般说只是喜欢我这个人罢了……总而言之,这些行为都令我感到可笑。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慕强……真正同情弱者、愿意违背自己利益而站在弱者边的人那么少。就连我都不会喜欢一个弱于我的人呢。裴森吗?他的确是唯一一个,在我还是弱者时就对我表露出好感的对象,最初我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当然现在也这么觉得,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懦弱、庸碌、无能,就跟其他大多数人一样。不过……他也有强大的地方。他不像我,他总是那么地……充满能量,你能感受到他的体内总是迸发出的生命力,我的意思是他不会想死……就像我那样,非但如此,他甚至还想把他的爱和情绪都分给我,他朝我大声地吼啊吼,吼得我耳朵都疼了。
真是烦的要命呢。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更恨他了。 极乐我恨他,他却喜欢我,这世界上不会有比这还莫名其妙的事情。但它确也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既然真的喜欢我,他就应该主动联系我才对,如果他不这么做,就说明他也不是真心的。我没有在等他,我只是有点好奇他的下一步行动而已,他也是我复仇清单上的一个,很重要的人,作为“冷眼旁观”的代表,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惩罚他此前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所作所为。在裴森耐不住思念主动联系我之前,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那个保姆的女儿前来联系我了,她并不是我的复仇清单里的其中之一,但听她的叙述,我似乎是不小心误伤了她,令她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对此我并未产生任何所谓的负罪感,多数事宜都只是交给雇佣的人去做罢了,当然我也如她所愿给了她一些用以补偿的钱款,但据我对赖淑芬的了解,这些钱财于他们家而言是福是祸都是不一定的。模特公司总喜欢用我“贵公子”的噱头为我招揽更多的工作,他们还叫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照片以求搏得世人更多的关注。世人更多的关注?我想,无非就是那些无聊的、令人厌烦的庸碌之辈罢了。我本打算拒绝的,但一个转念我又忽然想起,好像裴森是没有我的联系方式的。就算他想要跟我说话,也无法寻求到一个正当的渠道,那他怎么向我表达他的爱意呢?而我又怎么复仇呢?于是我答应了公司的请求,并申明,这是我的个人账号,他们无权过问取用。我开始在网上发布一些看似高端的相片,相片里的我自己其实我也不大认得,我觉得我的本质就像一团黑泥,只不过被这幅看上去健美的皮囊包裹伪装着。都不过是商业手段罢了,看着规模日渐庞大的粉丝群体,经纪人兴奋极了,但我却对这样的行为逐渐感到厌恶。直到裴森终于联系了我。我就知道,看来他对我的喜欢是真心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嘴上说说就罢了。不愧是我认真去恨的人。我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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