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顺着林嘉时的话将脸侧了过去,不带多少感情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原本就认为男生穿裙子不会有多少美感,也确实在对方身上短暂地得到了印证。可转眼他便注意到了秦思意搭在对方肩上的小臂,白生生从卷起的衬衣袖口露出一截,生宣似的连藏在皮肤下的血管都隐约能瞧见些。要是能把这把这身衣服换到秦思意身上就好了。钟情暗暗在心里想到。他在脑海里随着这个念头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圣洁且端庄的白裙,挂着珍珠的手腕,被臂镯勒出一小道印记的皮肤,还有少年极具反差的美丽又落魄的面孔。钟情觉得自己的太奇怪了,他不敢去问其他人是否和自己一样,总爱用某种他也说不清是什么的独特视角描摹秦思意。他隐约能够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是反常的,却怎么也想不通它的成因与克服方式。剧院里的掌声穿过走廊一直传到了后台,几个节目过去,斯特兰德的众人终于在简短的报幕中听见了自己宿舍的名字。秦思意在正式开演前站在幕布后握了握钟情的手,没有多余的意思,只是担心对方太过紧张。他没有将目光分给钟情,视线始终专注地望向舞台中央那束被调得并不明亮的光。舍长为短剧选择了帕凡舞曲作为伴奏,随着大提琴的音色逐渐从穹顶落下,秦思意也在恰当的节拍里一步步走进了观众的视野。舒缓的琴声仿若冬日泉水般缓慢地在整座剧院里流淌,与台上激烈的对抗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反差。秦思意被按在地上狼狈地挣扎着,在旁白平直冷淡的语调里,好像注定了命运似的痛苦而无望。“你要杀了我吗?(注1)”反复背诵了千百次的台词从那对饱满的唇瓣间幽幽飘出来,衬得他的脸色都仿佛更苍白了些。钟情和林嘉时一起在舞台旁看着,不由就将手举到了胸前,五指被紧紧攥在了掌心,伴随着秦思意痛苦的表情一道握紧。那条系着结的绳索就挂在他的肘间,悬了石头似的垂着。钟情忐忑地等待着一阵急促的鼓点,那是他上场的提示音,也是秦思意所扮演的角色的‘催命符’。就像彩排时那样,钟情看见对方一口咬在了舍长的手臂上,人造的血浆在松口的瞬间沿着后者的肌理淌下去,滴在舞台上,也滴进了秦思意被扯开的领口。鼓点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咚咚’敲击着鼓膜,将柔和的大提琴彻底压了下去。钟情握着绳结不断向秦思意靠近,他看见对方跑了起来,还是和先前一样,被光束追着,将皮肤照成霜一样凄寂的白。钟情的手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细碎又醒目,好像正因入戏太深而感到恐惧。他把绳索套上秦思意的脖子,在充耳的嗡鸣中将它一点点收紧,鼓点正变得越来越急,仿佛催促着钟情即刻将眼前的少年绞死。
然而当他真正将手中的绳子抛出去的那一刻,震荡的鼓声却骤然突兀地停了下来。典雅的弦乐再度包裹住整座剧院,在冷郁的月光与压抑的暴戾之间,极度诡异地添上了一丝庄重。秦思意被吊了起来,悬在落了叶的枯枝上。他的脚下有一把被黑布遮住的椅子,被少年秀气的足尖摇摇晃晃点着,好像并不存在似的,奇妙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睛里。白鸽腾空而起的刹那,钟情没来由地开始猜测,台下的观众此刻正在想些什么。是会和他一样期待着秦思意真正被吊死在那条锁链上,还是祈祷对方如同剧本上写的那样消失在月光里?大提琴在白鸽飞过后又一次开始了新的乐章,引着所有人将目光落向空荡荡的绳结。那里再没了少年苍白美丽的身影,只留下一束幻觉似的清辉,在渐弱的乐声中一点点淡去,最后彻底被爆发的掌声所吞噬。钟情看着秦思意又一次从幕布后走出来,牵着舍长的手站到舞台中央。他的脸上褪去了先前的麻木,剥离角色,傲慢地微微扬着下巴。就好像知道斯特兰德一定能拿到第一,就连谢幕时都在侧过脸,狡黠地对着台边的林嘉时笑。钟情觉得这样的秦思意好漂亮,披着一层炫目的矜骄,明明就站在身边,却还是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他不自觉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衣摆,讪讪仰起脸,继而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和秦思意一样高了。“我们要拿第一了。”秦思意并没有对钟情的行为表现出任何反感,甚至还顺着握住了对方的手。他温柔地将眉眼舒展开,在说话间亲昵地捏了捏后者的脸颊,末了格外大方的,在其他人之后,也同样给了钟情一个拥抱。l市的黄昏在这天变得格外斑斓,层叠堆在天际,几乎将所有颜色都融进了暮霭里。林嘉时要和塔尔顿的学生一起回去,因此并没有跟着秦思意朝湖畔走。钟情就这么幸运地独占了对方返回宿舍的时间。他小狗似的激动雀跃,蹬着步子,甚至连额前碎发都晃动起来。“学长。”“嗯?”秦思意的脸上还带着些妆,生活老师替他擦掉了那块淤青,却忘了唇瓣上咬破血包时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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