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了,肩背随着呼吸并不显眼地起伏,干净的侧脸从臂弯里露出一些,舒朗又清逸,朝雾似的就披着一身迷蒙的璀璨。钟情此刻才迟钝地意识到,秦思意甚至都不需要看他。后者仅仅只是在那里,就足以叫他方寸大乱。他蹑手蹑脚下了床,做贼似的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好换洗的衣物,关门时几乎是握着把手等到了最后一微米。钟情实在是太害怕秦思意会在这时突然醒来了,他太害怕秦思意会发现,梦里那一窗银白色的月光,是怎样被他染成了低烧一样的温烫。手机在昏暗的房间里骤然亮了起来,秦思意迷迷糊糊睁开眼,而后又被那道过于强烈的光刺得下意识闭上。他皱了皱眉,缓了几秒,再去看屏幕时才发现,原来已经接近下午六点。“钟情。”秦思意对着靠墙的方向喊了一声,见没有反应,于是走过去轻轻往被子上拍了一下。“钟情?”被褥里空荡荡的,甚至枕头上都已经没了明显褶皱。秦思意换上一副带着些惊讶的表情,像是从没预料到钟情有一天也会自己跑出去。【秦思意】:你去哪里了?【钟情】:休息室。秦思意下楼时,钟情正坐在先前那个角落里画他的美术作业。和上午起形时留下的线稿截然不同,他几乎就是拿着那一盘丙烯颜料,随心所欲地往画面上刮。秦思意盯着那张混沌的画纸看了一阵,末了疑惑地问到:“你这样会被扣分的吧?”钟情的动作在对方出声的同一瞬间顿在了原处。他僵硬地举着手臂,好半天才想起要回头去看。秦思意又戴上了眼镜,见钟情转头,他便跟着垂下眼,笑盈盈地揉了揉对方碎发。“去吃饭了,回来再画吧。”有朝露似的气息从他的袖口飘了出来,像是还沾着伶仃的花香,又薄又凉。钟情的目光一刻不停地追着秦思意,以至于就连对方低头时,镜架上映出的色彩都通通记进了脑海。那两扇睫毛会在垂眼时落下郁丽的阴影,将将衬在鼻梁两侧,让仍在灯光下的鼻尖更显得精致可爱。钟情木讷地描绘着对方的轮廓,比如线条流畅的下颌,平直舒展的眉弓,还有灿亮光影里微微勾起的饱满又昳丽的唇瓣。
他在梦里吻过对方。应当是甜丝丝的,带着股不算太过炽热的温度,或许可以被形容为春日的清晨,尚且无人踏足的玻璃花房。“钟情。”秦思意无奈地叫了对方一声。“别发呆了,去吃饭吗?”他把手放到了钟情的肩上,后者坐在椅子上的高度不算太合适,因此秦思意便又往下弯了些腰,几乎像是趴在了对方脸侧。钟情的心跳又开始慌乱起来,秦思意的温度仿佛隔着那一小点距离蛮横地贴在了他的皮肤上,说不清是冷还是烫,咄咄逼人地就往他的四肢百骸里钻。他小心翼翼吸了口气,又接着稍稍将脸往对方的方向转了些。钟情近得甚至就要碰到秦思意的鼻尖,他看见后者的眼睛正奕奕注视着自己,棕黑的眼眸清明澄澈,将他的忐忑与惶恐映得无所遁形。对方眼中的少年应当怀着无比隐秘的欲念,他是迷茫的,与此同时,又似乎藏着更为低劣的愿望。好想咬一口。如果此刻的秦思意能够知道钟情正在想些什么,那么他一定会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与鄙夷,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可惜,他却只觉得钟情傻愣愣的还有些麻烦。“吃饭,我说第三遍了。”这次说完,秦思意倒是再没和对方有任何接触。他按着钟情的肩,从容起身,也不等对方整理画具,兀自就朝宿舍门外走去。趴在窗台上的莉莉骨碌碌转了转眼睛,好像看穿了什么似的望向钟情,它在后者离开前撑着爪子伸了个懒腰,末了吐出一小节舌头,轻轻在自己的圆滚滚肚皮上舔了舔。虽说早餐和午餐可以卡着林嘉时的训练时间避过去,可到了晚餐,钟情就只能眼看着秦思意将餐盘放在对方边上,理所当然地靠近了,聊一些他不曾接触或听闻过的内容。林嘉时的训练量大,吃完了最开始的那份,又准备再去拿些别的。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出去得先经过秦思意。后者却视而不见地继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隔了几秒才笑着抬头说:“不让。”“让一下。”“求我啊。”或许是钟情尚未出现的两年间,二人早就玩惯了这样无聊的游戏,总之林嘉时并没有为此感到烦扰,而是干脆又坐了下来,用餐刀指了指秦思意的餐盘,接着笑道:“那我吃你的了?”“不行。”秦思意玩笑着将剩下半块鱼排都叉了起来,护着餐盘一起挪到桌边,好像那该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钟情脸上始终无甚表情,他似乎对两人的互动并不感兴趣,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晚餐,仿佛此刻他才是要比两人高上几届的学长。“不给我吃?”林嘉时抓着秦思意的手腕下了最后的通牒,钟情抬眼看过去,后者细白的手腕被前者死死攥住,在鲜明的肤色差里,透露出一种极易掌控的脆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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