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暖气。”林嘉时起身,把手放在对方的发间揉了揉,塞在口袋里的喷雾便随着动作骨碌碌发出一连串的声响。等到那声音停了,林嘉时也早已在秦思意的面前站定。他坦然对上后者的目光,接着便听见秦思意呢喃到:“要是你是我哥哥就好了。”林嘉时不是不了解秦思意家的情况,他在这句话之后沉默了许久,酝酿着措辞,也猜测着对方在这个圣诞节经历了什么。就在客厅的石英钟晃动着钟摆开始又一次报时的瞬间,他终于和着那规律的节奏回答:“那你也会讨厌我的。”秦思意其实再清楚不过,即便不是李卓宇,哪怕任何一个人被安上同样的身份,他都会不可避免地开始厌恶对方。可那又是他逃不开的,对方甚至在他出生之前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他拒绝的权利。秦思意太渴望一份正常的爱了,不要像母亲那样压抑,也不要像李卓宇那样带着讨好与隐约的胁迫。他会怀念小时候被外公牵着手走过的石子路,壁花开满了砖石间的每一处空隙,而外公就只是笑眯眯地听他讲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林嘉时。”秦思意少见地认真念完了对方的名字。“毕业以后我们会去哪里?”他狡黠地用上了‘我们’,将两人的未来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绑在了一起。那双眼睛迟滞又困惑地与林嘉时对上,在即将消弭的枯白之下铺上一层浓烈的郁丽。就连秦思意自己都说不好他在期待些什么,可也就在等待答案的倏忽间隙里,他毫无来由地想起了钟情。-钟情会怎样回答?“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会和你一起去的。”林嘉时说不准对方的毕业是指中学还是更久以后,他单方面地认为秦思意是希望两人可以申请同一所大学。因此,仅仅只停顿了几秒的时间,他就给出了最终的答案。-钟情会这样说吗?在林嘉时的话音落下的同一秒,秦思意想到的却并不是要如何做出回应。就连他自己都感到了意外,在那短暂又真实的瞬息,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其实只有钟情。跟在他身后的钟情;要听睡前故事的钟情;害怕雷雨天的钟情;一点点高过自己的钟情。-如果是钟情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和自己一起走的吧?“思意?”林嘉时打断了那点不断扩散的古怪思绪。“啊?”秦思意怔怔回神,尴尬又匆忙地抬手攥住了对方的衣摆。他将指尖抵着布料摩挲了一阵,到底也还是不知所措地开口:“我要睡觉了,晚安。” 春雪
『红与黑,光明与黑暗,少年与裙摆。』时间临近一月中旬,很快就迎来了返校日。秦思意踏上斯特兰德棕黑的木梯,转过拐角,再向前经过几扇门,熟悉的窗棂便框着窗外落了叶的枫树出现了。宿管阿姨在书桌旁放上了新摘的玫瑰,压着一张舍监亲手写的欢迎贺卡,郑重又贴心,仿佛这里并不是人生中某个可有可无的居住地点,而是斯特兰德学生们的另一个‘家’。钟情还没有回来,秦思意在窗边坐了一阵,而后打开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放在最中央的是一本手抄诗集,他在开学前翻找了一些适合当作睡前读物的诗歌,一笔一划摘进了原本空白的笔记本里。秦思意的腕间还留着一小圈泛青的淤痕,偶尔抵在桌沿也会本能地感到一阵钝痛,可不知怎么,他却并没有因此停笔,而是沉静地翻过一篇又一篇旧诗,将笔墨均停且妥帖留在了钟情将会听到的词句上。门被再度推开时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秦思意回过头,钟情便站在古旧的门框下,小狗似的亮着一双眼,眉目间都是掩不去的雀跃。“学长。”他扶着门把,并没有即刻走进去。愈发舒展的骨骼支撑起那件黑色的大衣,在少年的挺拔与清朗间,又分外添上了几分攫人心神的锋芒。秦思意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桌角,他站起身,逆着光在钟情眼里映出一圈模糊的光晕,好久才终于朝对方伸出手,沉默着等待钟情向自己靠近。真要说起来,就连秦思意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大脑本能地在见到钟情的下一秒发出了令人费解的指令,却又矛盾地在对方扣紧他的掌心的同时产生了退却的想法。“钟情。”“嗯。”对方笑起来,那双往日里总显得薄情的眼睛,此刻却熠熠闪烁着光亮。“新年快乐。”秦思意的语调还是一贯的温吞,静谧地被清冷的嗓音裹着,似乎这原本不该是句祝福,而应当是情人间的絮语。“新年快乐,学长。”钟情说着松开了对方的手,故作不经意地将指腹擦过了秦思意微凉的掌心。学校向来不会在返校日安排课程,因此整理完行李后,大多数学生都会按照意愿前往学校各处,或是干脆待在寝室补觉。春季学期里还有一场弦乐比赛,秦思意在把诗集放上书架之后便下楼和舍长商讨起了人选。钟情跟在对方身后走出楼梯间,踩着那道被顶灯映出的影子,像是逃不开似的,自始至终都只将目光落在秦思意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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