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的名字只有简简单单一个‘你’,框在书名号之间,像是暗恋,又像告白。抓心挠肺地让人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又因为从那道侧影间隐约流溢出的矜贵而止步于前。作品的成功让钟情一时间名声大噪,甚至都有国内的媒体试图以视频的形式进行采访。有人翻出了他的照片,与他过于暧昧的名字放在一起,顿时便让《你》成为了少年少女们在课间午后讨论的重点。可秦思意却并不知道,他甚至并没有注意到钟情不在台下,仅仅是认真负责地像先前的无数次练习那样,又一次替斯特兰德捧回了奖杯。这是钟情不想被戳穿的秘密。他选择了最平淡的角度作为作品的留存照片,只有一面砖墙,葱茏的藤蔓,以及那个无人经过的窗口。回去的路上,钟情少有地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未曾想对方却只是语气平静地提出了几个问题,最后就和往常一样结束了这通简短的电话。“爸爸。”不得不承认,在父亲开口之前,钟情的情绪与声线都是紧绷的。他试探着在对方之前开启了对话,然后便沉默地等待着,等待他并不熟悉的父亲给出他预想不到反应。“我看见你的作品了。”他停顿了几秒。“很不错。”未曾预料到会从父亲口中得到赞美,倏忽间,钟情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他怔怔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傻,接着便又听见对方问到:“有喜欢的人了?”世界突然静了下来,只剩下钟情心里交错的独白,他想过要给出否定的回答,可再一转念,他的父亲其实应当早已知晓了答案。“嗯。”钟情轻声应到。“是男生?”“嗯。”他把声音放得极轻,语气却又坚定,不断印证着那些荒唐的事实。“对方知道吗?”“不知道……”他的视线因为这轮对话落下去,坠在自己的衣摆上,眼看着骨节因握紧的五指而泛出青白。“那你还有考虑的时间。”“我不觉得自己有错……”“我没有说你错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无意叹了口气。“钟情,你要考虑很多,不单单是自己的想法。”“你要知道对方是如何看待你的。”“您不生气吗?”钟情不可思议地问到。
“没什么好生气的,这是你的人生。”复杂的情绪似乎要将灵魂分裂开来,钟情久违地又开始为母亲而感到难受。他在对话的末尾想起了年幼时曾见过的相片,穿着白色校服的父亲和两个同学一起站在cao场上,盛夏的光将少年们的面孔衬得无比明朗,而最耀眼,也最令人难忘的,便是画面中央唯一望向镜头的男孩。钟情那时不懂父亲为什么要把一张不以自己为主角的照片摆在桌上,直到现在才恍然明白,原来父亲想看的,自始至终都不是他自己。“那妈妈呢……”-这真的是对的吗?钟情在那通电话之后陷入了某种低迷且自我割裂的状态,他并没有去思考自己或是秦思意的未来,而是思索起了当下的心动究竟是否应当被定义为罪恶。他还记得花瓶里的那束郁金香,还记得母亲拥抱自己时的温度,记得环绕在身边的香气,也记得下在生日那晚的大雨。他的母亲停留在了并不令人愉快的雨夜中,而父亲相片中的少年却始终沐浴在盛夏热烈的光里。迷人又耀眼,好像无数个记忆里的秦思意。爱欲即是罪恶。钟情在见到秦思意的瞬间想到了这句话。“我们的小画家回来了。”对方又在看着他笑,眉清目朗,温润璀璨。秦思意坐在休息室的琴凳上,隔着数道梁柱朝他望过来,那眼里依稀装着期待,细看又只有得体与疏离。斯特兰德的学生们在他的提醒下纷纷转头朝钟情看过去,嬉闹着向他传达赞美与善意,很快就在两人之间隔出了一道攒动的人墙。琴声并未再度于斯特兰德响起。当人群散去,窗边就只剩下了一台被盖好的钢琴,以及一片不知何时被吹进屋内的枯叶。-弦乐比赛结束之后,学长和林嘉时都去做了些什么?钟情在走上楼梯的时间里莫名地想到。-会聊起我吗?他推开寝室的门,秦思意正换下表演时所穿的礼服。对方解开领结,将它放进袖扣旁的盒子里,等到盖好盖子才又看向钟情,略带迷茫地抱怨到:“她们好像把我的东西弄丢了。”“是重要的东西吗?”秦思意摇了摇头,继而答道:“也不是,就是领带衬衣之类的小东西。”“可能是我自己丢在什么地方忘了。”他说完便不甚在意地继续换起了衣服,站在衣柜的门后,刚巧便能挡住钟情的身影。他看不见对方,自然也无从得知钟情是怎样一副表情。后者在鼓动的心跳里纠结、挣扎,似乎即刻便会被自己的烦扰所溺毙。他从门后走到了桌前,匆忙将桌角那面镜子扣下,焦躁又无措地听着它发出‘啪’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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